舊得發灰的紅棉襖,下面的棉褲也是黑色的,都補丁摞補丁,她身上只有破舊的背心和褲頭,連襯衣襯褲都沒有,只好穿光棉襖棉褲。
雖然外面天亮起來,屋裏還是昏暗得很,尤其地面是夯實的泥土更黑乎乎的,她低着頭沒找到鞋子,只好扶着炕沿拿腳在地上來回劃拉,終於找到自己的鞋草鞋。
她發現雖然沒有莫妮兒的記憶,卻憑空認識一些東西,比如那煙熏火燎的屋笆是秫秸高粱秸綁起來的,這草鞋是棉的叫蒲襪,是蒲子編的,裏面還墊了一些軟和草,就靠這個捱了一冬。
雖然心理上還沒徹底適應,但這身體不是什麼嬌貴的,對貧窮已經很習慣,所以莫茹也不難過。
她儘量讓自己整齊一些,開門出去,外面是堂屋也是廚房,當地人叫當門。
堂屋因爲東西多,顯得更加逼仄。左手邊是一個黑色的瓦缸,帶着一條條的瓦楞紋,缸上蓋着個高粱杆釘的蓋墊,上面放着個葫蘆瓢。右手邊是西間的鍋竈,隔着一步遠又是東間的鍋竈。北邊後窗關着,下面緊挨着一個到她胸口的大缸,估計裏面裝着糧食。大缸過去是一張黑色的桌子,底下有擱板,放了碗盤等餐具,用一塊藍底白花的布簾子遮着。旁邊還有一個樹墩子,上面放着一個圓形菜墩兒。
鍋竈和風箱那裏牆上也釘了一些木楔子,搭着擱板之類的,上面掛着筷子筒、插着刀鏟子、掛着勺子笊籬等炊具。竈臺後面還放着黑紅色的大肚罐以及一個鋸了嘴的大肚葫蘆,不知道裝着什麼。
整個屋子都是煙熏火燎的,牆角掛下長長的黑灰,隨着風一吹就在那裏晃啊晃的。
她找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可以讓她藏起來的。
看來想要不動聲色地藏糧食和傢什兒,她只能和周明愈分出去
分家
她才清醒就要分家,不知道婆婆會不會掐死她,這麼光榮艱鉅的任務,要交給周愈同志。<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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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今兒爲什麼竟然把孩子放在家裏讓泥蛋兒看着,菊花四歲,能下地自己在院子裏溜達着玩兒,另外倆就只能在炕上。她們已經把炕蓆掀開,麥秸草全抱走,鋪了一層沙土在炕上,然後把倆小的放在沙子上拉尿就在那上面。
泥蛋兒倒是聽話得很,他娘讓他看着弟、妹他就老老實實看着,兩眼瞪得大大的,不得已才眨巴一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一開始還好的,等有孩子拉巴巴災難就真正開始了。他想把巴巴剷出去,可菊花和攔子兒又在吵鬧,然後坷垃兒就玩上了。
泥蛋兒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弟弟妹妹,沒有完成革命任務,情緒有點低落。
“五叔,我是不是掙不到工分了”
周明愈道:“你做的很好,掙不到十分也能掙你娘說你掙幾分”
“半分。”
周明愈:“對,你今天足足掙滿半分,很棒”
泥蛋兒立刻開心起來,“那我有口糧,餓不死了吧。”
周明愈:“當然,咱家口糧嫲嫲奶奶分配,誰也餓不死。”
他問了問,原來大娘昨晚上爲拿耗子掙工分,被板凳絆倒把腳崴了看不了孩子。大房的孩子有小丫頭看着,可小丫頭也才八歲,大房好幾個呢二房的就只能讓泥蛋兒看。
周明愈:“就怕你弄不了他們。”
莫茹笑道:“難道我還不如泥蛋兒,放心好了,晌午就跟娘說。”
看天色差不多了,他們倆就趕緊張羅做飯、餵豬。
家裏有昨晚蒸好的菜窩窩頭,晌午主要餾窩窩頭、燒熱水,“閒時喝稀,忙時喫幹”,現在都喫管飽的窩窩頭。
一個窩窩頭加粗糧粉、水、野菜,足有二兩,周明愈說他敞開肚皮能喫一小盆所以說管飽其實就是七分半飽,總不能喫到頂的。
日頭越來越高,棉花地裏的社員們都已經眼巴巴地望着,豎着耳朵聽隊長吹下工哨子呢。
他們隊長周誠志脖子上掛着一個黃銅哨子,被磨得油亮,他依然在前面彎腰埋頭鋤地,絲毫沒有要吹響的跡象。
他們二隊一共有五十多戶人家,二百三十來人,整勞動力有七十多人,其中有家裏不能出整勞力多,也有像周明愈家出好幾個的。
上工的社員們基本是分夥兒的,一般按照性別年齡分,年輕找年輕,老的找老的,這會兒見晌天了還不吹哨子,都有點急了。
女人尤其熬不住,家裏還有孩子的就開始嚷嚷說什麼時候下工,更有人要急着下工去拿蒼蠅蚊子除四害呢,因爲大隊長說有工分獎勵白天拿不到耗子和麻雀,但可以抓蚊子蒼蠅。
分兒、分兒,社員的命根兒,耽誤他們掙工分就是謀財害命
這時候周誠志直起腰板來,回頭看了一眼,面色十分嚴肅。
衆人隨着他看過去,就見後面陳秀芳低頭猛鋤呢,也不知道是太累還是不舒服,她腰彎得格外厲害,身子也搖搖晃晃的,手裏的鋤頭更是虛浮無力,這麼鋤也不知道能不能達標。
一個短頭髮濃眉大眼的女人忍不了,她喊道:“我吳美英向來有話直說的,陳大小姐,你是鋤地還是繡花啊,這樣相公相母的什麼時候鋤到頭兒啊。鋤到頭俺們還得等你老半天呢。”耽誤大家功夫
有人補充道:“她還比咱們少鋤一壟地呢。”
“那她是憑什麼和我們喫一樣口糧的”
“這些四屬戶真是討厭。”有人嘟囔。
一旁的張翠花扶着鋤頭歇歇腰,看了一眼吳美英又見張夠也在那堆人裏,她臉一沉對旁邊的丁蘭英道:“晌天了,你倆看孩子做飯去,還等恁爺家去等飯”
丁蘭英知道自己被連累,也不反駁,小聲道:“隊長還沒說下工呢。”
張翠蘭道:“隊長又沒等你,你說憋不住去上茅房,他還跟着你”
有記分員一起幹活呢,一般大家跟着隊長,幹多少都是有數的,只要跟上的就不會差太多,當然質量也要檢查一下,太差的還是會被扣工分的不樂意也沒轍,周誠志就是這個臭脾氣。
丁蘭英就去叫張夠家去。
還有一些家裏有孩子等着的也趕緊說一聲往家跑,喫奶的孩子等不迭,只有那些不是很忙又好掐尖兒說閒話的還跟在隊長後面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