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綿密細軟，似霧非霧，融開了淺黃色的暖光路燈。
布萊恩一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往上看是灰濛濛的蒼穹，不見一顆星塵，往下看又是疲於奔命的自己，身邊沒有一個人。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會在這裏，只記得剛纔在那座穹頂之下，自己努力追隨着格爾戈斯的步伐，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時急切又難過的心情。
接着，一切開始變得霧化，氤氳而升。
格爾戈斯不見蹤影，商場周遭的商店也遠去了。路上的行人消失了，天上的太陽也不見了。
再接着，天就黑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在這個從未來過的公園裏，孑然一身。
布萊恩沒有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不想再和格爾戈斯糾纏不清，可這樣勢必會傷害到他，而格爾戈斯又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傷害的人。
但是不傷害格爾戈斯，那就只能傷害巴洛了，他們兩人必定會有一個因自己而受傷。
巴洛做了那麼多錯事，自己一直沒怎麼追究，現在也該收拾收拾他了吧...？
正當他這麼想着，一個男人坐到了他身旁。
“小兄弟，借個火？”
說話的男人是個中年人，他臉上毛髮有些凌亂但不顯得邋遢，穿着一身西裝，一副剛下班的樣子。
“沒有。”布萊恩搖了搖頭。
中年人沒說話，他緩緩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又道：“那有酒和紙巾嗎？”
“也沒。”布萊恩說，“我除了手機什麼都沒帶。”
大叔眼窩深邃，沉默地盯着他片刻，從兜裏掏出來一小瓶高濃度的伏特加，擰開遞到了面前：“你先喝吧，借酒消愁很有用的。”
布萊恩只猶豫了一下，接過，灌了一口。
他沒看度數，被辣得直咳嗽。
“哈哈——沒喝過？”大叔大笑。
“沒喝過這麼烈的...咳...”布萊恩老實道。
大叔手勾了勾，布萊恩把酒遞還，然後仰頭喝了一大口。
他嘆了口氣，感覺身旁的布萊恩一直在看他，於是轉頭，苦笑道：“我沒有偷窺你生活的意思，只是看你大晚上的一個人來這個公園，肯定有心事吧。”
“嗯。”布萊恩點點頭。
“還來點嗎？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大叔將酒遞到布萊恩面前。
方纔那口已經讓布萊恩有些頭昏腦漲，他想都沒想就接了過來，又仰頭灌了一大口，只覺得嗓子和胃火辣辣的，十分過癮。
“大家都一樣，這個地方就是有種魔力，會將這附近傷心的人聚集到一起互相取暖...”大叔嘴角微微上揚，“你遇到什麼了可以和我說說，反正大家互相都不認識，過一天就忘了。”
布萊恩沉默片刻，又灌了口酒，說：“我想和現任好好談，但又忍不住總和前任糾纏不清，現在現任和我吵架了，前任也被我傷害了。”
“你這不是活該麼，呵呵呵......”大叔笑着接過酒，“要開啓一段新的感情，必須先和舊的斷乾淨。既喜歡現任又忘不掉前任，好處都讓你佔盡了，你說是不是？”
“嗝兒——”布萊恩軟綿綿地往下滑，七歪八扭地攤在椅子上，苦惱道：“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
“嗯？”
“我說，不要着急，理清楚自己的心到底在誰那兒，無非多花點時間。”
“那要是理不清呢。”
布萊恩看着他，高濃度的酒精讓他頭腦發熱。
男人略帶玩味地說：“我要是知道怎麼理清，就不會跟你一起坐這兒喝悶酒了。”
“那你不等於沒說嘛。”布萊恩道。
“人不都這樣麼，教別人的時候一套一套的，輪到自己就懵了。”大叔撐着腮幫子，指甲一下下敲擊着玻璃酒瓶，緩緩道：“我上個禮拜離婚了。”
布萊恩驚訝地轉頭，大叔彷彿失了魂一般彎着背，耳朵耷拉了下來。
“離婚官司打了三個月，最後還是沒能贏到撫養權......”一提到孩子，眼淚就掉了下來，男人撩起袖子立刻往臉上一抹，又說：“她帶着孩子移民去朱諾了，現在我和孩子一年只能見兩次面，哎...”
布萊恩一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拍拍他的背。
他想了想，轉移話題，問：“爲什麼移民去朱諾，米德加茲不好嗎？”
男人晃晃空酒瓶，反問：“米德加茲好嗎？”
“我覺得挺好的。”
“真的，好嗎？”
布萊恩不解其反問之意，主動接過空酒瓶，隨手一投，精準地投進了10米開外的垃圾桶裏。
“厲害啊！小夥子年紀不大，本事不小嘛！”男人忍不住稱奇。
“唔。”布萊恩摸了摸額頭，伏特加的後勁上來了，話匣子便打開了，喃喃道：“他明明喜歡我，爲什麼還要各種刁難我？大家都不容易，他就不能心疼我一下嘛...”
“誰？”大叔奇怪地看着他。
“現任...不，其實還沒確定關係，也稱不上現任，就是在曖昧期...”布萊恩說，“要不是他實在太性感，我早就跟他翻臉了...”
“噗...”大叔沒忍住笑了出來，“既然貪戀美色，那這氣你就自己受着吧，色字頭上一把刀。”
布萊恩歪過頭看着陌生男人，眼裏帶着點醉意，指了指自己：“我難道配不上他嗎？我不夠好看嗎？”
大叔轉過頭，開始認真看布萊恩的臉。
“毛色好看、眼睛有神、脣線清晰、斑紋不亂有個性、寬鼻樑粉鼻子...哈哈，你確實好看！”大叔說，“但這是不夠的，有些人沉迷顏值美色，有些人卻不僅僅執迷於外表。”
“顯然...”大叔笑道，“你是前者，他是後者。”
布萊恩表面上也回之一笑，內心裏卻爲之一振，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在布萊恩的眼裏，巴洛總是那麼輕浮，他口無遮攔、目中無人，玩世不恭又愛逢場作戲。布萊恩真的很難將這樣的一個人和後者聯繫起來，甚至都不會往那個方向去想。
於是，他又產生了新的疑惑：巴洛難道看不上我的內在嗎？
2
差不多的時間，在普隆德拉的另一處，巴洛剛從車站裏出來。
他爲自己在車上做的心裏建設嘆了口氣，到自動售貨機買了罐冰咖啡，一飲而盡，然後捏着易拉罐玩兒，一點點的捏，逐漸把它捏成了一個金屬小球，接着隨手一拋，拋進了20米開外的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