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乖乖過去了，眼神裏還惦記着柚手裏的金幣。
“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拋金幣？”柚奇怪道。
布萊恩微微側過點頭，說：“睡不着，那張牀是空的。”
柚想了想，說：“沒有誰是離開了誰就活不了的。”
“可能你的世界是這樣...”布萊恩搖頭，“但我不是，我做不到。”
布萊恩一搖頭毛髮便跟着晃動，柚看到了他掩藏在皮毛下的傷口，輕輕撩開毛髮，問：“怎麼弄的？”
“在櫃子上撞的，你還想看嗎？別的地方還有。”布萊恩笑笑，捲起袖子給他看手臂上的傷口。
柚微微睜大眼睛，啞口無言。
“我感覺自己快活不下去了。”
布萊恩的語氣很平靜，但和他以往自信的平靜不同，這次的平靜裏帶有一種無力抵抗的頹然。
“我每天晚上都要找些事情做，這樣纔不會孤獨的淹死在黑夜裏。”布萊恩說，“今天是拋金幣，20枚金幣，拋到房間的任意角落，然後全部找出來，再拋，再找。”
原來真有人是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的。
“我曾以爲自己足夠現實，卻發現我連現實的尾巴都沒追上。”布萊恩自嘲地笑笑，“我以爲只要我足夠‘用力’，就能挽回那個支離破碎的愛情，沒想到現實直接送我了一次生離死別。”
“大家都健康地活着，沒人死。”柚這樣安慰他。
“他，忘記了我...”布萊恩顫抖地指着自己，“他的世界裏沒有我了，我等於死了，哥...你明白嗎...？”
好不容易幹了的眼淚又流下來，不知是哭的太多還是海底世界太過魔幻，布萊恩開始覺得眼前有些模糊了。
“我死在了他的世界裏，連座墳都沒有。”
他躺平在牀上，似乎開始上浮，飄到了天花板上。
他笑了，他發現自己開始有些喜歡這個被淹沒的世界，因爲在這裏他可以做到許多他以前做不到的事情，比如懸浮在空中，拿鼻子抵着天花板。
“他會像愛我一樣去愛別人，帶給別人快樂與幸福，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愛的毫無保留沒有退路...他會把本該要給我的好都給別人，而我什麼都得不到...不過這樣也好，我本來就不配。”
布萊恩想着想着就傻傻地笑了，彷彿看見了那個大紅傻子，笑着笑着他又忽然神經質地抱住頭，擔心地說：“萬一別人也傷了他怎麼辦...？他那麼癡那麼傻，人類社會中有這麼多壞人，他一定會受傷的——！”
“布萊恩...”?
柚有些不知所措，他拍拍布萊恩，輕輕喚着他的名字，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布萊恩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喉嚨裏不斷髮出痛哭的嗚咽。突然，他抓住柚子的手，把那枚金幣從柚子手裏摳出來，然後將20枚金幣飛速往空中一拋。
金幣閃着光，像一枚枚微型炸彈，乒乒乓乓地將這臥室炸得坑坑窪窪。
“新一輪尋寶遊戲開始了。”布萊恩恢復了平靜，就像柚子剛進房間看到的那樣頹然，他看着柚子，問：“你要和我一起玩嗎？”
柚已經看傻了，他站起來下意識後退一步。
“看來你不想陪我玩遊戲。”布萊恩說，“沒關係，我可以自己玩的。”
他像堆倒塌的積木一樣趴到地上，開始一枚枚撿金幣。
“別這樣，布萊恩...”柚子惶恐道，“你有點嚇到我了......”
“20枚太少了，下把丟50枚吧。”布萊恩彷彿沒聽見柚剛纔的話，自言自語道，“這樣全部找完應該就能熬到天亮了。”
3
巴洛在一家奢侈品香水店裏，被兩三個店員圍着。
“帥哥買香水嗎？”一隻老虎店員問。
另一名狼店員饞饞地說：“哇，帥哥你胸好大，一定經常健身吧。”
“嘖，你別對客戶動手動腳...”老虎有些無奈，輕輕推開他，笑着招呼巴洛，“帥哥你是要自己用還是送人呢？來聞聞這款吧，新上的。”
老虎店員想了想，快速拿了兩瓶過來，說：“帥哥聞聞看這個吧。”他邊說邊往試紙上噴，分開拿給巴洛聞，又拿來一盒咖啡豆，說：“聞完後用咖啡清一清鼻子哦，不然會串味。”
巴洛挨個聞了聞，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店員懂得察言觀色，顯然眼前的顧客不喜歡這兩個味道，於是他問：“不太喜歡是嗎？這兩個都是冷杉的，一個純木質調一個帶了點水生。”
“嗯，不喜歡。”巴洛有些靦腆地說，“和我想的味道不一樣，太過了。”
“您能再描述一下那個味道嗎？”店員問。
巴洛摸着下巴發呆，開始思考和回憶。
他記憶中的味道乾淨又清新，就像剛從浴室裏出來，鑽進被窩裏時溢出的氣息。
是那個人的味道吧。
巴洛沒再理店員，轉身離開了。他往東走了一個下午，直到看見大海。
東海還沒有開發，既沒有酒吧遊艇也沒有金碧沙灘，只有裸露的海牀和堤壩。
巴洛坐到一塊石頭上，想象着自己一步步走進海底深處——
巨藻如同海里的參天大樹圍着他，而他卻只顧着往深處走。
穿過海藻林便是五光十色的珊瑚礁，再往前就是斷崖。巴洛站在斷崖口，只是稍微停頓一下便輕踮腳尖，筆直跳了下去。
他慢慢地下沉，四周開始變得黑暗，逐漸靠近那陽光所不能及之處。
“你在嗎？”他問。
深沉的海底無人應答。
“我知道你在，我在這裏見過你好幾次了，肥貓。”他又說，“和我說說話吧，我好想知道你是誰。”
那海峽深處暗到極致竟然有了點螢螢的光，無數浮游生物和微小的魚類從巴洛眼前掠過。
它們的光是那麼有限，以至於必須貼到眼前才能看得清。可即便如此，巴洛的視線還是無法離開那些微不足道的光點，只因它們是茫茫黑暗之中爲數不多的點滴慰藉。
“我總能聞到一股味道，冷杉的芳香，雖然沒有依據，但我知道那就是你。”巴洛說，“同樣毫無依據的，我知道你對我來說應該是重要的，不然我也不會總是想到夢到你...而且我每次一想到你就會隱約有種生氣的感覺，但卻想不明白爲什麼生氣，於是我就更生氣了......”
巴洛說着說着把自己給逗笑了，說：“聽起來挺蠢吧...所以啊，爲了避免我把自己給氣死，快告訴我點關於你的事情吧，哪怕只是個名字也好。”
巴洛降落到幽深的海牀上，一座巨大的鯨魚骸骨，無數食腐生物纏踞其上。
“咦......”巴洛覺得有些噁心，繞開那堆屍骸。
海牀鬆軟，腳感非常好。走着走着，他看到了另一個斷崖，而斷崖邊上站着一個人。
巴洛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背影，大喊：“喂嗚嚕嚕嚕——”
剛纔分明還能正常說話，而此刻一張開嘴卻差點被海水給嗆死，巴洛預感這趟海底之旅應該快要結束了...
不行，好不容易纔找到他——
巴洛卯足了勁兒往前跑，身體卻逐漸不聽使喚，漸漸上浮。
他看見那人一步步靠近斷崖，最後回過頭，露出憂鬱又落魄的眼神和側臉，微微張嘴說了兩個字，然後便跳了下去。
巴洛瞪大眼睛，他看清了，他在說：救我。
不！你叫什麼名字——！？
巴洛還想大喊卻張不開嘴！冰涼刺骨的海水灌進他的眼耳口鼻裏！濃郁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咳咳——噗——呸呸呸——嘔——”
巴洛被漲潮的海水給淹醒了，他渾身溼透，被嗆得不輕，狼狽地爬了起來。
他抱着手臂，迷茫地張望海面，被凍得瑟瑟發抖。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