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卿對韋泱輕輕的點了頭,遂右手食指中指併攏,劃到脣邊,唸唸有詞,他轉向那個男人,掐着中指一揮一彈,道:“跪!”
男人突然就噗通一聲硬生生跪在水泥地上,在場的衆人看着他這麼“狠”的對自己,不禁看呆了這個畫風突變的場面。
男人頓時痛得他齜牙咧嘴,但同時他發現他的身體不受他控制似的。
他指揮不了他的身體,待他跪好,賀卿隨後眼神冷漠又開始唸咒,道:“磕!”
男人隨後就像收到指令一樣,開始對女人“砰砰砰”的磕起頭來,邊磕還邊說:“對不起,婉雲,對不起,婉雲,一切都是我的錯。”
韋泱看了看正在狂磕頭的男人又看了看正在給男人“行刑”的賀卿。
手按上自己的左耳下方,給賀卿傳話:“賀卿,事情還沒調查清楚,不能亂用私刑。”
賀卿平靜的道:“我剛跟他共情過,他做的那些事不配爲人夫爲人父,此人卑鄙齷齪,死不足惜。”
男人一下又一下的又重又狠磕着頭,額頭跟水泥地撞擊聲,沉悶又血腥,他好像感知不到疼痛機械式的重複着。
男人因爲跟先前的舉止行爲判若兩人,拆分得太明顯,一衆人甚至開始懷疑眼前的這個男人的精神狀態,覺着他是不是有潛在型人格,活像精神分裂症患者。
他這種精神狀態實在太不正常了,不過對於目前天台上的緊急狀況來看,男人自殘行爲對於站在生死邊緣的女人來說也許是最好的情感突破口。
他每重重的磕下去的時候,遠處的展文道跟魏一凡他們都忍不住心驚肉跳,凝神蹙眉屏住呼吸,神情糾結萬分,好像磕頭的是他們自己似的,代入感十分強。
男人磕完一個頭擡起時他們就一同擡頭呼出這口氣,待他再磕下一個時他們又跟着低下頭吸住一口氣屏住,擡起時又呼出一口氣……節奏是幾乎是跟男人頻率同步,活像他們在跟着人瑜伽似的……怪誕又讓人忍俊不禁的畫面。
魏一凡剛到龍河派出所工作不久,年紀輕經驗少,所以對這種場面都忍不住下意識的拽着身邊人的衣角。
剛好站在他旁邊的就是展文道,展文道看看魏一凡又看看被他拽得起皺的衣角,氣不打一處來,小聲的責罵魏一凡:“幹嘛呢你,出現場呢現在,像什麼話!”
魏一凡手指頭擡了擡指着男人,輕聲的說:“展所,我怕疼啊。”
“……”一時間展文道竟無語凝噎!
男人的額頭磕得已經開始流下血來,隨着臉下滴到西裝上,地上。
他眼神想要申訴什麼,神色又驚恐萬分,好像有人拿着一把無形的刀逼着男人按照他的意思去做,男人眼裏寫滿恐懼想要求救,奈何身體不受控。
男人悽慘的喊聲在天台迴盪:“婉雲,求求你,回來吧,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孩子,求求你,求求你……”
女人淚眼婆娑用手捂住嘴巴,她彷彿等了這個道歉等了許久,久到自己都要以爲結束此生都等不來似的。
她很想壓住自己嚎啕的哭聲,也不想在人前哭得那麼難看。但人真的傷到極痛,任憑你怎麼壓制,哭聲,淚水,面容都會攪作一團,五官會扭擰在一起,說起來是夠猙獰的,但它是真實的。
也許她要的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對不起”。
不管它是否真心,她要的是這個儀式,讓自己心死如灰的勇氣,讓自己重新選擇人生的自由。
愛與不愛,放手間,你的罪與業都虛無。
恨與不恨,放手間,你的情與義都縹緲。
韋泱覺得男人這般折騰也受了不少苦頭,回頭再去看賀卿,他第一次看到賀卿冰冷眼底翻涌的怒意。
“賀卿……”韋泱低喚一聲。
賀卿扭頭看了一眼前方的韋泱。知道韋泱在喚他,他眼神流轉出一絲溫情,清亮的明眸彷彿看盡過人間悲喜,七百多年的光陰斑駁了歲月卻留給他依舊年輕俊朗的面目,雪白的臉龐修長的頸脖線條優雅,寒風中他挺拔高挑的猶如一座玉雕的人像,冰冷而堅毅。
賀卿那藍色靈識籠罩着“懺悔”的男人,旁人是看不到那恣意波動的靈識,只有韋泱。
男人不知是磕了多少個響頭,旁人也數不出了,他的血已經沾溼了水泥地面,形成一個小灘血痕。
他顯得很惶恐不安卻不能自主控制,雙腳已經跪的發麻顫抖,原本梳的油光可鑑的頭髮也沾上了泥灰散亂開來。
剛纔有多不近人情現在就有多悲慘淒涼。
男人磕一個響頭就雙手合十拜一拜三母女,不停的重複……
“婉雲,你先下來好不好,先下來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三母女看着這個一上來還滿臉不在乎不可一世的男人,現在跟搖尾乞憐的喪家犬似的,三個人又抱作一團哭了起來。
韋泱看女人尋死的念頭已經開始動搖瓦解。
韋泱示意賀卿可以停下對男人的懲罰。
賀卿木然的頓了一下,點了點頭,彈指間一揮一收,便收起了剛還澎湃洶涌的靈力,但沒解開對男人的禁錮,依舊讓他跪着。
田螺公子可以啊,這修行到家,收放自如。
韋泱看着賀卿瀟灑利落的動作不禁讚歎道,隨後他看着女人,打鐵趁熱,立馬加碼道:“女士,你的丈夫已經知道錯了,你先下來再說,再這樣站下去,你們三個都會有生命危險的!”
兩個凍得恍惚體力不支的小女孩尋聲看向韋泱,同時也在叫喚着她們的母親:“媽媽,媽媽……”。
女人這纔再次擡眼定睛看了看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她好像很熟悉這個男人又好像很陌生……她用力的閉上眼睛,彷彿跟過去做了個深長的告別。好一會纔再度睜開,她舉起自己的雙手用力的擦去臉上早已化開的妝容,想讓自己看上去更整潔一些。
她的眼睛血絲盤亙,但神色情緒已經穩定下來,此時已經一改剛纔的頹態,她雖凍得關節發麻不甚靈活,像個沒有上滿發條的機器人,遲緩僵硬,但是腦子清醒之後,作爲母親的本能反應首先就是拉扯孩子們回到天台,然後轉手就塞給坐在不遠處的韋泱,韋泱一下子好像接到個燙手山芋一樣,手忙腳亂的示意展文道他們把毛毯馬上拿來包裹上好讓醫療隊帶這兩個凍得跟冰棍似的孩子做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