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未曾變桑田 > 第 62 章 第 62 章
    世間上有些人的反射弧真的很長,不知道是感應太慢還是他們將自己一層層的包裹起來,像枚作繭自縛的蟲蛹。

    自從那天賀卿離開之後,韋泱有很長一段時間,記憶似乎處於斷片的狀態,像是個行屍走肉的木偶。

    輝月接到崔熠的命令,對韋泱從暗中寸步不離的保護到他已經能安然無恙離開他們視線保護範疇,恢復到正常生活中。

    一如當初賀卿所料想的那般,只要他不在韋泱身邊,韋泱處境就是安全的。

    時日已經走過夏季,一躍來到了中秋。

    這幾個月,韋泱作息如常,他似乎在演繹着一個情緒穩定且普通不過的成年人,好像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偏離正常軌道的事,而他的生活也一如既往的恢復到從前軌道上,一切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賀卿如同一筆粉筆,被人從韋泱人生中生生抹去了。

    太陽日出日落,日復一日,小居室裏一切如舊……龍河派出所一切如昨……

    韋泱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關於賀卿的一切,包括,曲英俊有意無意的試探問起,韋泱都是一臉淡然。

    人類的悲喜本就不想通,最痛的痛莫過於連言語也形容表達不出來,到底是哪裏在隱隱作痛,韋泱自己也不想知道。

    有些傷疤就讓它留在那,不去碰,慢慢的也許就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因爲習以爲常。

    中秋時節,有家有室的人都圍坐在一塊,像曲英俊、韋泱這些打小就沒有家的人來說,只能找個地找點樂子好打發時間,韋泱本來也無心答應曲英俊,就是念着這貨除了他好像也沒其他人可以約了,也就湊成堆權當過個節。

    今晚曲英俊就領着韋泱上酒吧去了,來時神神祕祕的跟韋泱說,給他介紹個“新春天”,韋泱一眼就瞧出端倪,沒好氣的橫了曲英俊兩個眼刀,曲英俊就不敢造次了。

    酒吧里人聲嘈雜,燈光昏暗又迷離的,韋泱還沒看清曲英俊給他說的那個“新春天”就不耐煩的轉身走了出去,倒是那個“新春天”不知道颳了哪道風,曲英俊揹着韋泱給他使了個眼色便快步追着韋泱出去了。

    “韋泱……等等!”急促的呼喚聲從後方竄到前方來。

    認識的?韋泱駐足停在了街旁,街燈將他消瘦的身形拉得更纖長。

    從身後傳來腳步聲伴着人聲先後而至,“抱歉,我知道我的行爲有點魯莽唐突,但是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的,我叫周止淵,曲醫生的同事,你好,韋警官。”

    直到那人喘着氣站在自己跟前,禮貌的伸出了手時,韋泱這纔打了個正眼看向他,一個戴着個小眼鏡斯斯文文模樣不賴的——男人。

    氣質倒是非常符合醫生這種神聖職業,只是當下韋泱並沒有心情去結交新朋友。他禮貌的朝周止淵點了點頭,甚至連手都沒有伸就側身繞開了去。

    周止淵當場侷促得像個迷途羊羔,他尷尬收回了握了個寂寞的手,迴轉身來又對韋泱項背滿懷熱忱道,“韋警官,我們認識一下吧……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韋泱本就沒什麼心思去琢磨這個奇怪的男人,但是他這麼一句話甩過來,韋泱突然來了興致想知道周止淵到底想賣什麼關子。

    嚴格來說,周止淵這樣的舉止言辭,的確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韋泱轉過身,眨了一下眼睛,對着周止淵嗤笑道:“我不信,也從沒遇到過。”

    眼見韋泱終於願意搭理他,周止淵更是像擰上了發條一般,打鐵趁熱。

    “不巧,我遇到了,那天我在醫院門口第一次看到你,當時你可能在等曲醫生下班,所以並沒有留意到我的目光,說起來也是挺尷尬的,但是,你的確很吸引人。我既然決定目標,我就不在乎邁出第一步的人是誰,我聽曲醫生說——”

    韋泱越是聽周止淵說的他就越覺得,這風向似乎不對路。他挑了挑眉毛,“周……醫生,那個,我想你是不是對我誤會了什麼?”小爺我渾身上下哪裏看起來像個基佬?

    “誤會?曲醫生說你之前是有……‘男朋友’的?!”周止淵看來也不是喜歡兜圈子的人,單刀直入。

    這下韋泱算是明白過來了,“周醫生,等會,我想你真的誤會了,我那什麼……我沒男朋友也沒女朋友,我壓根不想談朋友!”曲英俊那個豬隊友,果然就是個天生智障跟人生損友!

    顯然,周止淵不打算放棄,在他看來,這彷彿是韋泱在欲擒故縱。

    “你男朋友不是叫……‘賀卿’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對你挺有好感的,我是同志。”如此坦誠之人,世間少有。

    聞言,韋泱彷彿被下了降頭一般,瞬間只覺得那個名字猶如有千斤重的大吊鐘在敲着他大腦,嗡嗡響個不停。

    “抱歉,我不是,我對人類不感興趣。”

    韋泱目光沉到底,思緒開始有點斷,他直接越過周止淵,走了。

    再糾纏下去,韋泱擔心他的行爲不受大腦控制。

    一般人要是被人這麼明確的拒絕都會打起退堂鼓,但周止淵卻比他外表看着更難纏,他貿然出手拉住韋泱的手臂,就是這麼一個帶有挑釁的動作,讓韋泱強制壓抑的情緒瞬間就爆發了,他猛然甩開周止淵,反手一個借力直接就將人往牆上按過去。

    再來一個橫肘已經抵在周止淵的肩脖間,天開始飄起毛毛細雨,中秋時節細絲牛毛從天而降,韋泱怒氣從眼神透出狠勁來,在漆黑的夜裏像兩簇幽亮的火苗。

    韋泱額前的碎髮被雨水打溼了,他一字一頓道,“我說了,我不是同志,我對人類不感興趣,不要糾纏我,看在你跟曲英俊一場同事份上,此事作罷,聽懂了嗎?”

    周止淵連掙扎勁都沒法使出來,他被韋泱壓得有點難受,但他居然還想咬着牙在堅持爭取一下,因爲剛纔剎那間,特別是韋泱回頭那一刻,他覺得,這個人實在耀眼極了。

    “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嘗試着接納一個新開始,你覺得呢?也許你現在對我沒感覺,但你肯定以後也會一樣沒感覺嗎?沒準你會因爲感動而愛上我呢……”

    因爲感動而愛上……真他媽的荒唐!

    韋泱冷冷得盯着呼吸有些不暢的周止淵,二話不說,一拳揮了過去——

    拳風凌厲,打在周止淵耳畔的裝飾石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韋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表情未動。

    周止淵當下只覺得自己心跳聲在耳道里不斷放大加速。

    好一會,韋泱啞聲道,“好自爲之!”

    話落,韋泱旋即轉身離開,周止淵怔怔得半張着口看着他滲血的手和背影慢慢與黑夜融爲一體……不敢再有動作。

    街上行人很少很少,秋風過境帶來了一場雨,這一年的中秋,擡頭是不見明月的。

    韋泱垂着頭一步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至少,他想,還有個容身之所,不至於流落街頭。只是,那個家裏再也沒有人等着他,守着他……罷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連燈也懶得開,韋泱既沒心思處理自己的傷口也沒換下一身溼衣服,踱到沙發邊,隨手撈過佩奇娃娃就一頭栽倒沙發上沉沉睡去,人也乏,心也累。

    韋泱睡得昏沉,他做了個夢。他意識到這就是一個遙遠的夢,這種感覺他曾經在趙襄鋆給他設定的幻境裏有過,虛無縹緲。

    韋泱夢見許多年前的八月十五,那夜月光灑滿整個古城,他就站在橋上,隱約中他似乎覺得眼前這一切似曾相識。

    月華朦朧,城裏唯一一條水路——賡州河上漂流着一大片像螢火的水燈,它們被人們賦予了美好期許的歸屬,順着水流越飄越遠。

    在岸邊柳樹下,有個熟悉的輪廓,那是未及弱冠的賀卿,少年郎初有成年男子的模樣,高挑身姿,配着長劍,立在月下,明月清風,颯爽英姿,錚錚傲骨頂天立地的模樣就像一個隨時闖蕩江湖的劍客。

    而站在他身邊那個少年正是趙襄鋆,至少韋泱沒有認錯。

    趙襄鋆像個小跟班似的,臉上掛着純真明淨的笑容……眼裏是對賀卿藏不住的崇拜與愛慕。

    這是一副多美好的景象,但這個回憶,它不屬於韋泱。

    自此至終,他都是一個局外人。

    在這一刻,韋泱不得不承認,他內心對於趙襄鋆,是有羨慕,也有妒忌。

    原來以爲自己能在這一場感情的博弈中獨善其身,卻無意間輸得一塌糊塗。

    韋泱天真的以爲自己只要不去觸碰那些回憶,機關就不會開啓,他就不會墮入痛苦的掙扎之中。

    韋泱一直以爲自己是可以的,他想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總也避不開,那種無助感順着他的血脈流竄全身。

    “賀卿……”韋泱低低的夢囈,滿額都是冷汗,臉色緋紅,渾身溼漉漉,鼻間噴出的卻是熱氣,也許就是一場雨,鬱結的心情,把自己身體給折騰病了。

    韋泱半夢半醒,眼角滲出點點淚光,這幾個月的時光,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熬過來,機械式的重複着一些日常,好像真的就能讓一切如舊。

    偏偏有些人,入了心,情難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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