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國大雪紛飛。
申國也十分寒冷,飄了一點雪沫,夾着雨。
熙國沒有下雪,也沒有下雨夾雪。
一大早,結了霜凍。
綠葉上,有一層白白的霜。
陽光下,霜上冒着煙,葉子溼漉漉的。
太后瑰躺在牀上,沒有早早起來看奏章。
雖然她現在是太后了,自然不用天天看奏章。
可是牀頭其實還是有很多奏章。
新上任的皇帝,胖噠唐希,除了換了臥室,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太后瑰知道,不同了。
她的皇兒真的長大了。
養孩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但是當孩子成年,開始會違揹你的意願的時候。
那一刻,大概會氣的要死。
她昨天就整整氣了一天。
這種氣憤和夫君有事的那種氣不同。
但是同樣氣的肝疼。
她想方設法,各種鋪墊,最終才讓那幾個少年放下戒備,甚至直接精心準備,在皇兒登基大典這點下手。
沒有人想到,她會做這樣的事情。
甚至包括教了她的夫君,都沒有想到。
可是她做了。
她真心喜歡那幾個少年。
覺得他們若是同意願意留在熙國,今後熙國的面貌絕對不是這樣。
而且她也願意,用最好的誠意待他們。
就如同一開始,就邀請鹿尋去御書房看書。
這些少年的軟肋是鹿神佑。
包括老國師,申國前皇后。
看着散亂的幾個人,其實都有一個唯一的重心。
從幾人走路的方位,說話的感覺,太后瑰都能察覺出來。
所以她這樣做了。
她一點都不後悔,因爲她覺得留下這些少年,她也會待他們很好,甚至神佑的母親,她都可以把她當做真正的太后供起來。
可是這一切,因爲他的皇兒全部破壞了。
他把人全送走了。
不是送出皇宮,而是送出了熙城。
這一刻,那些人恐怕已經走了很遠了。
她很難過皇兒違揹她的意願。
可是她更難過,因爲她知道,她的皇兒心中也很難過。
熙國曆代帝王的臥室,叫做唐宮。
很是廣闊。
一張牀,一張屏風,一個案幾,都擺的極其的開。
甚至屏風前頭還有一艘船的模型。
這艘船,有兩人高,十人伸展胳膊並排那麼長。
是當年祖皇很喜歡的一艘模型。
一直襬放在屏風跟前。
新皇希睜開眼,就看到了那一艘船。
他看了一會,才起身。
小太監急忙的給他伺候梳洗。
於是他從一個萌萌噠剛睡醒的胖噠,變成了一個銳意的新皇。
穿着一身龍袍,下巴長出來的短短的新鬍渣,也剃的一塵不染,看上去很光滑。
他要開始他一天的工作了。
起牀,穿衣,出門。
在走出臥室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臥室裏的巨大的船模型。
晨曦照在了那船最頂上的一根杆上。
有威風吹的槓上的風帆輕輕飄蕩。
當年祖皇就是乘船出海,站在船上,肯定胸中有韜略,美的很。
佑哥他們此刻應該也在船上吧。
胖噠回頭看了一眼那船,臉上露出了個淺淺的微笑。
他臉上其實有酒窩,因爲胖看不太明顯,但是感覺着很親切。
不過這個微笑,對他自己來說,略有苦澀。
背了母后的決定。
對他來說,就因爲他喜歡佑哥,所以不捨得勉強佑哥,一分一毫。
因爲喜歡,所以不捨得。
因爲喜歡,更要堂堂正正。
水流聲很響。
朝陽徐徐升起。
在河上看朝陽,和在陸地上不同。
兩岸的樹葉,隔的太遠,所以看到樹葉上的白霜。
但是卻能看到陽光照在樹葉上反射出來的光。
一閃一閃的,極美。
整個河面都在閃爍。
少年們在船上醒來。
這是一艘極好的大船。
很是牢固不說,而且一路行駛飛快。
傳說中,熙國皇室有一項所有人都替代不了的本事,就是造船。
因爲熙國祖皇,當年可是乘着他們自己造的船出海的。
神佑衣着整齊。
身上什麼都沒有少。
只是脖子裏多了一個護身符,很舊的護身符。
神佑記得胖噠以前給她看過。
說是他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
可是現在戴在她脖子上。
很輕的護身符,卻依舊覺得有些重。
感覺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中有人緊緊的抱着她,勒的她喘不過氣來。
每個人都會成長,人生很多時刻都需要離別。
有的離別有告辭的話語,有的離別沒有。
船上的帆被收起了,逆水而行。
一路向西。
一大早,小五已經在船甲板上打了很久的拳。
阿尋昨日看書看太晚,睡着還沒有醒,他的屋子裏堆滿了書,很多很多,關於各種水利的書,還有各種雜書,外頭都沒有的,只有在熙國御書房裏收藏的獨有的書。
阿鹿有些擔憂的走到了妹妹身邊。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她的手。
“有點涼,多穿一件衣裳再出來,天氣漸冷了。”阿鹿道。
“恩。我知道的,哥哥,日出真好看,我們是不是很快回蠻荒了,感覺真好。”神佑一臉嚮往。
阿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風有些大。
他恨不得擋在她身前,把她密不透風的圍住。
他很惱怒。
惱怒這次的事情。
惱怒自己居然也中計了。
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騙子居多。
再有好感,再可憐,都不能相信。
自己太失誤了。
對於胖噠,阿鹿也很惱怒。
可是惱怒不能解決任何事,人還是要有實力。
沒有實力的話,人就如同這水中漂浮的船一樣,很容易受人擺佈。
朝陽升起。
船的速度越來越快。
遠遠的,看到了面前,茫茫一片,如同黃色的大海。
鹿家幾個少年都在甲板上,望着前方。
蠻荒草原快到了。
天空有了飛鳥的叫聲,嘹喨又悠遠。
甚至蟲鳴都如同交響曲一般。
草原上,有野馬奔騰。
嘶叫。
所有人,臉上都映出了笑容,興奮不已。
終於,到了蠻荒了。
到家了。
好像全身都放鬆了一般,可以徹底的躺倒了。
中年書生站在甲板最前頭,手扶着船欄,很有豪邁之情。
“原來這就是蠻荒嗎小芳你當年是怎麼從申城跑到這裏的”
河上的風吹的老國師的鬍子亂飄。
他也一臉唏噓。
“我哪知道,走着走着就到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