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國師吐血,昏倒在祭壇。
吐血是因爲咬到自己,昏倒是太累了。
他擺出法事,蹦蹦跳跳一天了,原本以爲申皇過來,他表演一下結局就好。
結果申皇居然睡着了,他也不能中場休息,只能繼續跳。
麻木的跳的間隙,腦海裏明白了很多事。
重家人學的是術。
是數術,是天術,是學術,不是妖術。
沒有天眼,也沒有異能。
根據天象,星象,他能感覺到風雲變幻,申國或許會有一場大劫難。
但是具體如何他也說不出來。
而且就這樣告訴申皇,申皇也不會相信的。
就像自己之前師父不在的時候,每次和申皇說的答案,申皇都將信將疑的。
等到師父來,才發現,師父得出結論是極其的快的,但是表達過程很慢。
只是申皇喜歡這樣。
申皇喜歡經過複雜過程得到的答案的樣子。
所以他只能不停的舞,期望申皇看到之後,再給出答案。
申皇看到小國師吐血暈倒,難得休息好的臉色,一下子刷白了,不知道在想什麼。
很少有外人,夜間還會留在荊國皇宮。
夜幕來臨。
也不會有大臣進宮求見。
除非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但是經歷過荊國皇宮那冰冷的氣氛,哪怕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臣子們也不願意進去了。
荊國皇宮很宏大,很冷清。
到了夜幕,沒有女子走動。
男子要出來的話,也是成羣結隊。
高聳的冰凌,懸崖,搖晃的野菊花。
整個皇宮給人感覺都是冰冷堅硬的。
誰願意忙碌了一天之後,還要去面對這樣冷冰冰的皇宮,冷冰冰的荊皇。
所以夜晚不去拜訪荊皇,已經是荊國不成文的規定了。
哪怕是枯木長居,趕着回到了荊國,也是耐住性子,等明天,天明。
不過申國來的治水大夫鹿尋,顯然沒有明白這個荊國不成文的規定。
夜幕降臨,風塵僕僕的鹿尋,形容疲憊的鹿五,求見了荊皇。
荊皇還嚇一跳。
本來,之前去了一趟聖廟,聽到那老和尚忽悠,荊皇就有些不爽快。
他不信這些。
他沒有信仰。
可是他知道那些有信仰的人的可怕之處。
他們隨時可以奉獻自己,不管是心還是身體。
而像老和尚這種人,又是其中最爲可怕的人。
他不僅自己可以隨時奉獻,還可以帶動無數人奉獻。
但是經歷了混亂之戰的荊國是很需要宗教的力量的。
荊皇自己不需要,所以他對老和尚的危言聳聽很不高興。
除了不高興,他心底也是有恐懼的,他發現自己這種恐懼,就更加不高興了。
說明他被老和尚影響了。
所以他還是召集了枯木長居回來。
他是一個有計劃的人。
這時候鹿尋求見,荊皇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鹿尋這段時間的一舉一動,他都注意着。
不得不說,申學宮對這個少年的評價是很中肯的。
或許真的可以成聖,如果自己不殺他的話。
他真的專心的在治水。
也不是像其他人那樣,隨便就開始做,帶上人力物力。
他在走訪,他走了荊國每一個角落。
沼澤,雪山,冰川,草原,高原,深淵
荊國有很多地方,都太難走,環境惡劣。
可是這個讀書的少年,愣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一路風塵。
都說讀書人柔弱。
他的確很柔弱,第一天他的腳上就起了很多水泡。
換荊國人,都不明白,怎麼有人走幾步路,腳心就起水泡的。
昨日的水泡消掉一點,新的又起來了。
他還怕蚊蟲,別人被蟲子咬一口,一點事都沒有。
他被咬一口,當晚居然發燒了,整個人面色駝紅,一副活不成的樣子。
發燒在荊國就是要死的病。
好在他又挺下來了。
然後他會暈車,會暈船。
總之是個什麼毛病都有的柔弱書生。
跟着他們的荊國士兵,基本上把一個申國柔弱書生的模樣看遍了。
可是到最後,荊國士兵們卻很敬重這個柔弱書生。
因爲無論怎麼樣,他都堅持下來了。
而且他知道的真的很多,他做出的決定很中肯。
在遇險的時候,居然是這個柔弱書生的判斷,一次又一次的救了大家。
他這段時間,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耗費無數荊國人力物力,而是踏踏實實的把荊國轉了一圈。
荊皇十分喜歡這樣做事的人。
先知道自己做什麼,然後再着手去做。
就算他知道這個陽謀,恐怕也會支持。
然而這個少年,匆忙歸來,第一時間找自己,也不知道是何事。
夜晚的荊皇,自然沒有穿着龍袍。
他穿的很是平常。
藏藍色的袍子,很厚很大,領子和衣襟上都有皮毛,很暖和。
這樣的衣服荊國上層貴族都喜歡,基本是人手一件的。
走出來發現,鹿尋穿的也是藏藍色的袍子。
不過舊了很多,甚至還有劃破的地方。
又是把荊皇嚇一跳。
在記憶中,還有收到的消息中,這個申國書生,都是一個比較愛乾淨,注重容貌,有些愛美的男子。
可是此刻的模樣,着實是有些狼狽。
連嘴脣都乾裂了,裂出了口子,像是剛剛流過血,又被他舔掉了,所以破的越發厲害。
荊皇開口的第一句話道:“嘴脣裂的話,要用一點羊油去塗,兩天就好了,不能舔,越舔裂的越厲害。”
倒是把鹿尋說懵了,然後又習慣的舔了一下嘴脣,因爲有血,看着嘴脣紅豔豔的。
“你們來找朕何事”荊皇看了一眼這兩人。
一個跟門神一樣站着,身上還是揹着鐵球。
荊皇並不害怕別人帶着武器進宮,只要在荊國皇宮,就是他的主場。
另一個少年,神色焦急。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荊國危已,必有大災。”
他要說的內容太多,佐證也太多。
鹿尋雖然有點讀書人書生氣,可是上次被荊皇也着實嚇的夠嗆,說完這一句就不說了。
把自己這段時間整理的內容,交給了荊皇。
幾乎是厚厚的一本書了。
荊皇翻開,第一眼就覺得這字真的很筆直方正,每一個字像是印上去的一般,讓人猜不透寫着字的人到底有什麼喜好什麼身份。
荊皇識字,而且學識不錯,上面寫的內容也不復雜,很淺顯直白。
正因爲淺顯直白,荊皇反而有點看不懂了。
因爲這些文字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荊國將會有一場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大災。
這場災禍,將是致命的。
先有老和尚預警,又有書生論證。
荊皇心中其實已經相信了八分。
可是還是有些憤怒。
他不信命,不願意被命主宰。
“你爲何要告訴我這些。”良久,荊皇合上書,坐在椅子上,盯着鹿尋問道。
少年稚嫩的臉上,如今已經有須,整個人成熟了許多。
“我痛恨你,因爲你是荊國人,我是申國人,而你下令攻打申國。我告訴你,因爲你是人,我也是人,這場浩劫不僅僅是荊國的,是天下的,是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