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黑凰後 >第519章 天無晴,人亦無情
    密密麻麻的人站在城門口。

    這一次,帶兵的是荊皇。

    這些人,有的面孔稚嫩,臉上還有細細的絨毛,最多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但是個子很高大,咋一看以爲是成年了。也有的,頭上都有白髮,儘管頭上綁着鮮豔的髮帶,還是蓋不住裏頭的白絲。

    但是所有人,面朝着聖廟的方向,都十分有信心。

    今日他們跟着荊皇出征,征戰天下。

    戰神會保佑他們。

    聖廟裏,他們的妻子孩子,都在爲他們祈福。

    他們會在下一個冬日前回來,帶上糧食,帶上黃金。

    如果他們死了,也沒有關係,他們是跟着荊皇作戰而死,他們的魂魄會迴歸故里,回到聖廟。

    今日風很大。

    聖廟上掛着的帆一直在飄,飄的很高很高。

    聖廟面前的地上,灑滿了白色的小圓紙。

    聖廟的老和尚走了。

    魂歸故里,老和尚的要求是燒掉他。

    然後繼續留在廟裏。

    所以老和尚被裝在一個陶罐裏,是他特意要求的,粗粗的陶罐,透氣。

    不要供在佛前,那香火薰的他有點嗆。

    於是那陶罐放在了聖廟的最高處,可以看到荊國大半的風景,就像今日,能看到聖廟前祈福的老婦幼子,也能看到城門口那密密麻麻的大軍。

    可以聽到風聲,聽到大軍的喊聲,聽到老婦人絮絮叨叨的唸經聲。

    可惜沒有陽光。

    陶罐很牢固,沒有被風吹的搖擺,不過面前有幾個石子,被大風吹的捲起來,不小心會碰到陶罐,叮叮噹噹的響。

    大和尚阿八,眼睛紅通通的。

    像是被風吹迷了眼。

    他沒有想到師父會死。

    師父於他就像真正的父親一樣,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師父說他被放在去廟裏的第八層石階上,師父順手撿回去的。

    所以他叫做阿八。

    師父死了,大和尚阿八成爲了聖廟的主持。

    他很傷心。

    師父是他的人生的明燈,他很少想要做什麼事,他從來只是聽師父要求做什麼事。

    師父說了,他就去做,去做好。

    可是現在,沒有人說了。

    回想起來,師父那皺巴巴的眼睛,都是溫柔。

    淚水又從他眼裏溢出。

    都說出家人四大皆空,可他還是想哭。

    師父說他以後守廟守家。

    高臺上,他望着城門口的大軍,去的時候密密麻麻,回來的時候,不知道會少多少人。

    大和尚很傷心,他不喜歡離別。

    風吹的他的衣袍飛揚,他頭上光光,如山頂的太陽。

    鹿尋和鹿五面色難看。

    他們還要繼續治水,整理荊國的河道。

    可是荊皇卻帶着大軍南下了。

    有一種掏空心的絕望和無奈。

    荊皇南下,不論是攻打申國還是熙國,都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

    他們都是申國人,國在家在人在。

    在外飄零,是因爲有一個可以回家的夢想。

    若是有朝一日家沒有了,就不知道身在何處。

    如今妹妹和哥哥都在熙國,荊皇若攻打熙國,妹妹和鹿哥也很危險。

    阿尋只覺得很難過,他讀萬卷書,卻沒有一點用。

    他昨夜進宮和荊皇長談。

    長談的結果是荊皇把他和五哥都綁起來,在宮中。

    並且說要等大軍開拔,纔可以放他們離開。

    其實荊皇沒有殺了他,鹿尋覺得已經像是又撿了一條命了,可是有些話總是要說。

    太子云被留下來監國。

    枯木春卻被帶走了。

    同時枯木長居也帶上了自己鍾愛的幼子枯木長河。

    平日很作的朝虎貝,在丈夫出征這一天,一點都沒有作。

    她只是認真的問:“孩子叫什麼名,你先想好。”

    枯木春想了想道:“若是女兒,叫做枯木海棠,海棠花很好看,像你一樣。若是兒子,就叫枯木松,我喜歡松樹,在申學宮上學的時候,生舍後面有一片松木林,我的先生,也葬在那。”

    枯木春說到這裏,眼中有淚。

    面上還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虎貝,等我回來。”

    朝虎貝挺着大肚子,點頭。

    笑的時候,有淚。

    “虎貝,我若回不來,一定要改嫁,找個好人家。”枯木春繼續道,他又哭了。

    朝虎貝一直點頭。

    “你不回來,我就帶着孩子改嫁,以後再和別人生一堆孩子,別人的孩子喫肉,你的孩子喫糟糠,喫野菜,我說到做到。”朝虎貝咬着牙道,她的牙一直抖。

    師父走了。

    太子云看着師父走的。

    叔父也離去了,太子云看着叔父離去的。

    剃鬚的荊皇帶着大兵出征了。

    荊皇對太子云道:“朕出征,不是爲了征戰天下,只是爲了朕的子民能喫飽,不餓死,佛若慈悲,應當衆生平等,佛不慈悲,我就砸了佛,自己爲佛。”

    荊皇走了,荊城都空了一般。

    街道都是空空的。

    陽光都沒有。

    太子云想要一縷陽光,他的重瞳生疼,他看着叔父,血海滔天,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那血才能形成海。

    他覺得無能無奈。

    師父留下了很多銀錢給他。

    這些錢,掏出來,分給荊國的百姓,卻也不夠喫飽。

    留給荊皇當軍費,也是如同石投大海。

    太子云沒有動那些錢,太沉重,他沒有想好怎麼做。

    朝慕爾很氣憤,他是被留下來的那一波人。

    他覺得很恥辱。

    連他那不成器的女婿都跟着荊皇出征了,自己卻被留下來了。

    他站在荊皇大軍跟前,就差抱着荊皇大腿,哭着要一起走。

    不過他不敢。

    哪怕被稱爲虎將的朝慕爾,面對荊皇也是有點腿抖。

    荊皇望着荊城,自他爲皇之後,只離開過一次,那一次他帶着他的皇后,南下。

    像一對普通的夫妻,看着夕陽,等着日出,聽風,看雨。

    偶爾伴着咳嗽聲。

    現在他又要出發了。

    這一次,皇后已經不再了。

    他身邊再沒有那個溫婉的女子。

    他再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再也聽不到咳嗽聲了。

    “咳咳咳,咳咳咳”

    朝慕爾在一邊不停的咳嗽,企圖引起荊皇注意,改變主意。

    前兩次戰敗,真的不怪他,這一次,若讓他也去,他一定能贏,能夠反敗爲勝。

    結果荊皇看向他,眼裏有一瞬的溫柔。

    嚇的朝慕爾一大跳,咳嗽都停止了,整個人腿都在抖,荊皇這眼神什麼意思

    “朝將軍,守好家,等朕歸來。”荊皇開口道。

    風吹的戰袍飛揚。

    戰旗也飛揚。

    今日天無晴,人亦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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