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都停了。
今日朝會,難得有一種輕鬆之感。
朝堂門口被陽光照過的那一縷一縷的光影,很是好看。
空了幾日沒有上朝的殷君再次出現在朝堂上。
有傳聞說殷君帶着大軍去伏擊荊國大軍,卻失敗了,狼狽歸來。
可是此刻見他,身上一點狼狽之意都沒有,照例和平日一樣,英俊挺拔,鬍子修剪的整整齊齊。
殷雄今日也上朝了,爲了顯得年長,他也蓄鬚,但是還是有點像小娘子貼鬍鬚一樣,總覺得不夠英武。
不過當今天下局勢複雜,連一向追捧容貌的熙國人也收斂了一些。
但是長久以往形成的習慣並不會輕易改變。
年輕的臣子們,在一起話題最多的還是皇后娘娘。
聽說帝后已經同寢了,不少人長吁短嘆,還是覺得難過的很,上朝的時候能見皇后娘娘一面,感覺就此生不虛了。
皇后娘娘是真美,不僅僅是形容上,更多的是皇后娘娘身上有一種讓人臣服的氣質,總覺得皇上配不上。
當然這種事只是心裏想,大家不會嘴上說。
朝會一如既往,隆長且無聊。
神佑已經習慣這種做派,記得最初的時候,熙國朝會也很利索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變成如同申國一樣,形式繁雜,半天說不到重點。
好像重點總是要最後出來。
果然,快到朝會結束的時候,一個小官忽然跳出來,神佑一看這人,就有印象,是殷君派系的官員,平日旗幟鮮明,衝鋒在前。
“荊國來函,願和我國聯姻,太子云不日將前來求娶霏公主。”
熙國向來有些重男輕女,女子用作家族聯姻幾乎是默認的規矩了。
送一個可有可無的公主,可保國家安寧,哪怕是幾年,也是極其划算的。
這名官員一開口,就受到了一致的贊同。
何況這事是殷君派系提出的。
朝臣幾乎是全部通過,就看熙皇如何表態的。
胖噠很矛盾,雖然他對姐姐唐霏感情一般,可是婚姻大事,還是覺得應該尊重她自己。
每當有事沒能決斷,他就習慣的看向佑哥。
神佑此刻有些恍然。
沒有想到,聯姻這個詞再次冒出來居然是如此的境況。
讓霏公主嫁給十七抑或是太子云。
她甚至呆愣了許久。
有一種莫名奇怪的感覺。
那年自己爲了救申學宮上下的師生,開口同意去聯姻。
更多的是一腔熱血,沒有想其他。
可是現在咋一聽到這消息,五味陳雜。
大概是把十七曾經的感覺全部體會了一遍吧,就如那夜,兩手都破了,血沾着泥,從懸崖上爬上來的十七一樣。
“佑哥”熙皇胖噠搖晃了一下神佑,“你怎麼看”
神佑才發現,朝臣似乎都在看自己,連胖噠也在看自己。
“婚姻大事,雖是媒妁之言,可是還要問問公主自己的意見,如若她不願意,聯姻成了逼迫,反而不美。”
神佑聲音平靜,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出這段話的。
後宮的霏公主得知生父殷君答應給自己安排婚事,焦急不已。
讓手下去打探消息。
消息傳來,殷君居然提議和荊國聯姻,讓霏公主嫁給太子云。
徐太妃聽到這消息,當時就要暈過去。
“這可如何是好,荊國野蠻矇昧,聽說父子共妻,天理不容,怎麼能讓公主嫁去荊國,我不同意,我堅決不同意這婚事,霏兒你放心,母妃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阻止這婚事的。”
接着聽到宮女說皇后娘娘認爲不妥,要先聽聽她的意見再說。
徐太妃孟的跳起來,就要往外跑。
“對,皇后說的對,霏兒不同意,堅決不同意,荊國人太野蠻,連死後都不安寧,葬都沒地葬,居然要燒成灰。”
霏公主卻急了,一不小心太用力,居然把徐太妃一把推倒,腦門直接撞在了桌角上,居然暈過去了。
霏公主嚇一跳。
母妃什麼時候不暈,居然這時候暈過去了,霏公主不知道母妃是真暈還是假暈,因爲在她記憶中,母妃慣是擅長用這招裝可憐。
卻不知,這次是真的暈過去了。
一時間雞飛狗跳。
霏公主心都要飛走了,顧不上看母妃如何,就想跑朝前去,大聲宣佈,她同意,同意這婚事。
這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的堅持是有理由的,上天就是爲了讓她嫁給太子云,纔會如此。
一切的守候都到了雲開的時候。
天氣晴好。
年輕的太子云,刮掉了面上的須,露出了越發英俊的臉。
今日他啓程去熙國。
世事總是有些荒唐。
他以爲他錯失了她,已經是世間最悲傷的事情。
他可以如同叔父荊皇一樣,保留着那個位置,就好。
可是現實卻不是如此。
聖廟前的大樹斷裂,氣候不好,收成也不好,荊皇帶着大兵南下,大敗而歸,雪上加霜。
師父死前說的場景,已經出現了。
聖廟前的餓殍滿地。
荊皇也日益消瘦。
太子云沉默了一日,就收拾了行裝,裝備南下。
太子云南下,將軍朝慕爾隨行。
將軍枯木長居過世,荊皇下令枯木長河繼承爵位,而枯木春一路有功,授予實職,並不比爵位低。
這也算是荊皇對枯木家的補償。
然而這次太子云南下,枯木長河要求隨行,荊皇猶豫了一下,也許可了。
枯木長河比過去收斂很多,並沒有再口出狂言,對國師重煙也沒有再虎視眈眈。
但是卻不再像過去那樣笑了。
荊皇留在宮中,身邊有國師重煙,當然,現在重煙不叫國師,叫做大巫。
大巫重煙,一身玄衣。
民間傳,他是荊皇的新寵。
荊皇多年不好女色,除了薄後,身邊再無第二人,如今居然多了一個男寵。
重煙也聽到這些傳聞,並沒有什麼表示。
每日依舊彈琴,煎藥,看書,下棋。
荊皇重新看奏章,每日奏章有很多。
很累。
某日,在喝了藥,聽了琴,又吐了血之後,荊皇忽然放下奏章,看着重煙,問道:“巫,可測吉凶,你能測出這次太子云之行順利嗎”
重煙愣了愣。
他記得師父說過,天下測試其實都可隨形。
他看着旁邊的藥碗,還有一點烏黑沉底,味道有點臭。
他搖了搖頭道:“一半一半吧,可能不太順利。”
荊皇笑道:“荊雲實際喜歡的是熙國的皇后,而朕卻讓他去娶熙國的公主,朕一輩子理直氣壯,死前卻如此荒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朕卻總是逼迫他,拿荊國百姓,可是百姓和他有什麼關係”
重煙雖然早知道,聽到荊皇這麼說,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天將大亂,兒女情斷。”
窗外,沒有下雪,卻有蒼茫一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