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皇后保衛戰 >第二十四章 災難
    轉眼,便已過了中秋節,天氣一天比一天涼,幾場秋雨下來,太陽接連七八天不露面,愈加陰冷。院子裏牆根下已經生了厚厚的苔蘚,牆頭幾株枯黃的狗尾草在秋風裏瑟瑟發抖,滿院淒涼。

    管事適才來過了,唉聲嘆氣地告訴月華,田裏的租子還沒有收上來。那些佃戶好似是受了誰的煽動,或者是串通好了,以各種各樣的推脫藉口,說拿不出租子。

    今年風調雨順,是個好年頭,田地肥沃,都是上好的田土,若是有兩戶實在拮据,月華不介意免去他們的租金,但是這樣起鬨拒交,明顯就是有人暗中煽動,故意爲之了。

    店鋪裏這些時日生意不景氣,早就眼巴巴地盼望着租金收上來,好貼補着發夥計的工錢,誰料想竟然又有人從中作梗.居心叵測。老掌櫃利用他的人脈打聽了,果真又是廉氏的功勞。

    這是要趕盡殺絕麼早就知道廉氏睚眥必報,必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但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用這樣陰暗的手段。

    是撕破臉對簿公堂,還是放下自己的尊嚴,忍氣吞聲地四處求告

    月華暗自苦笑一聲,公堂的門從來不是爲她這樣的人打開的,即便侯府沒落,但是對於她褚月華來講,也是蚍蜉撼樹。四處求告,又可以求誰呢

    月華站在院子裏,望着沉沉的天色,兀自呆立半晌,覺得那漫天密佈的烏雲就好似籠罩在自己的頭頂,雨滴搖搖欲墜,壓得心口都窒悶起來。她向着門外走,有些失魂落魄,香沉急匆匆地追出來:“小姐,您做什麼去看樣子一會兒還要下雨呢。”

    月華回頭笑笑:“不礙事,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您等着我去取傘。”

    香沉看月華的臉色,那勉強彎起的笑意就像天上的雲彩那般厚重,壓得她心裏也沉甸甸的,揪得心疼,忙不迭地往屋子裏跑。

    “不用了,我就在附近走走,你幫我將雪梨燉上吧,一會兒回來正好喝。”

    月華說着話,就已經出了院子,待香沉取了傘追出來,人已經沒有了蹤影。

    月華緊緊衣領,低着頭,漫無目的地沿着長街一路走,不覺就到了北安門,出了這裏向西行不足二里,有一片楓林,裏面便是月華父母的陵墓。

    這樣的天氣,出城的人並不多,更何況是單身女子月華單薄的身影就有些醒目,被守城的士兵在後面悄聲議論了兩句。

    她只做充耳不聞,這些時日的流言蜚語已經灌滿了她的耳朵,其他的,再也進不去。她低垂着眼簾,注視着自己腳下緩緩綻開的月白裙襬,她親手繡了一副江南煙雨圖在上面,不過是寥寥幾筆的畫樣,絲線勾勒了遠山,樓閣,煙雨中的江面孤舟,她選了幾十種深淺不一的青色或灰色繡線,栩栩如生。隨着自己的步履搖曳,那煙雨愈加飄渺,羣山,孤舟都活靈活現起來。

    每次拿起繡針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母親,這幾日,她愈加思念,就像阿孃剛走,她住進常樂侯府那幾日一般,夜裏輾轉反側,眼前總是阿孃的音容笑貌,和綿延不到盡頭的絲線。

    她想去看看阿孃,向她訴說自己的艱辛與委屈。

    遍林的楓葉飽經了風霜的磨礪,又經過數日雨水的洗禮,紅得熾烈,紅得妖豔,如火如荼,透出飽滿的光亮。

    這塊墓地是父親早年就爲自己選下的,他說秋風吹起的時候,那如火的赤紅就是他誓死捍衛長安的心,更是他的將士們鮮血染就的熱烈,可如今看在月華的眼裏,她覺得灼目般刺痛,眼睛裏忍不住就已經先飽含了熱淚。

    她沿着林中小徑走進去,踏着一地暗紅如血的落葉,輕聲地喚了兩聲:“魯伯”

    林子裏寂靜無聲。

    難道魯伯不在,進城添置糧米去了

    魯伯原本是父親的一個部下,後來戰爭中腿部受了重傷,就退隱了。當年得知父親噩耗以後,自覺到這裏結廬而居,做了守墓人。他腿腳雖然不靈便,但是耳力是極好的。

    月華疑惑地徑直向裏,眼前豁然開朗時,卻不由驚呆在原地,如遭五雷轟頂。

    眼前父母的陵墓平日裏有魯伯照看,每日香火繚繞,墓前也整潔。今日裏供桌翻倒,一片狼藉不說,那漢白玉墓碑竟然也斷裂開,墳墓上的許多青石被扒落下來,丟得四處皆是

    再逢連日陰雨,紅葉遍地,滿目猩紅

    她站在原地愣怔半晌,身體裏猛然間被抽離的氣力與思想方纔慢慢地回來,猶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以爲只是幻覺。

    “阿爹阿孃”她輕輕地喚了兩聲,聲音裏帶着冰涼的顫抖。

    然後,楓林的寧靜被撕裂開,一聲淒厲的驚呼聲猶如裂帛,瞬間打碎了四周近乎凝固的空氣。

    月華踉蹌了兩步,就摔倒在地上,膝行着爬到陵墓近前,抱住那斷裂的墓碑便失聲痛哭幾乎歇斯底里。

    這是誰做的爲什麼要毀了她爹孃的墳墓究竟有何仇何怨是誰這樣喪心病狂

    月華目眥欲裂,膝行着撲倒在陵墓跟前,張開雙臂想要摟抱起父母的墳,觸手只有一片陰涼的黃土,混合着冷冰冰的雨水,令她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她突然反應過來,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四處尋找魯伯,一邊找一邊喊,好似被逼上絕路無處逃生的麋鹿那般驚慌失措。

    茅屋裏沒有,林子裏也沒有,四處空洞,只有她淒冷悲涼的呼喚聲,在林子裏迴盪。

    魯伯也不在。

    片片楓葉在蕭瑟的秋風裏,掙扎着從枝頭飄落下來。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陵墓前,近乎麻木地跪下來,顫抖着手撫摸斷裂的墓碑,以及散落一地的墓石,身子便如枝頭的瑟瑟秋葉。她將墓石膝行着從地上一塊塊撿起,認真地往墳墓上碼,一絲不苟。淚水混合着泥土,一起堆砌起來。

    “阿爹,阿孃,對不起,是月華不孝,月華沒用,活得這樣狼狽,被人看了笑話,丟了我褚家的臉,還害你們受了孩兒的連累,死後還不得安寧。”

    “阿孃,你怎麼就那樣狠心,當初就拋下了月華追隨父親去了你可知道,女兒這些年來,過的都是怎樣的日子”

    “阿爹,阿孃,你們若是九泉有知的話,跟月華說句話好不好女兒孤苦伶仃一個人,活得好艱辛。”

    ......

    她一邊哭一邊壘,如玉的指尖早已經冰冷麻木,完全沒有了知覺,她也沒有了自己的思想,只是一遍遍重複着做同一樣事情。天馬上又要下雨了,她不能讓自己父母就這樣淋在雨裏。

    青石一塊塊壘起,就像她心裏的恨意在一點點積蓄。

    “爹,你說過,要女兒忠君愛國,你說這一片楓林如火的赤紅是你的一腔熱血,一片赤誠您用自己的性命捍衛了他們的榮華富貴,喜樂安平,縱然爲國捐軀,還要守在這北城門,遠眺西涼,渴盼大捷的戰報從您面前絕塵而過。可是如今,您睜眼看看他們都對您做了什麼對女兒做了什麼”

    她一句句控訴,眸中的眼淚愈來愈少,最終也只化爲潑天的恨意。

    她要去質問廉氏,還要去質問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究竟是誰這樣狠毒,竟然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即便拼了性命,也好到九泉之下向父母贖罪。

    天色逐漸昏黑下來,一道猙獰的閃電滑過,倏然平地響起一聲驚雷。俄爾,冰冷入骨的雨開始細細碎碎地飄落下來,伴着嗚嗚咽咽的寒風。

    將近九月,竟然還有雷雨,這樣陰寒的天氣往年亦是罕見,這場寒風一起,無異於雪上加霜。

    陌孤寒就靜默着站在月華身後的楓林裏,猶如石鑄一般,紋絲不動地佇立了許久。一雙幽邃的眸子隨着暮色加深愈加暗沉,好像席捲了暴風驟雨來臨之前的狂暴,又似平靜海面下蘊含的暗潮洶涌。

    怒火,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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