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皇后保衛戰 >第二十九章 初露鋒芒
    月華踏進雅廂,拂面一股嫋嫋茶香,繚繚繞繞,若有若無。一紫袍偉岸男子,正端坐於雅室屏風後煮茶,由檀木潑墨屏風相隔,看不清眉眼,但是可以影影綽綽看到一個身影,貌似極挺秀魁梧。

    他聽到幾人進來,側臉向外看,月華沒來由地覺得那目光清冷如冰,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與適才偷窺之人的灼灼如炬大相徑庭。

    掌櫃已經走到一面牆壁之前,緩緩拉開了上面覆着的遮塵紗,月華只覺得眼前驟然一亮,便目不轉睛,再也移不開目光。

    怪不得邵子卿竟然這般執着,專程跑去將自己拉扯過來,一副勢在必得的氣勢。這幅百鳥朝鳳可謂美輪美奐,巧奪天工,尤其是中央的百鳥之王,色彩斑斕,流光溢彩,而又融渾生輝。那些小雀鳥也是纖毫畢現,呼之欲出。若是果真得手,送予太皇太后,這份心意肯定獨佔鰲頭

    掌櫃見月華滿面驚豔,臉上就有些得意:“想長安泱泱大國,怕是也尋不出第二幅我南詔這樣巧奪天工的繡樣。”

    習武之人有武癡,戀畫之人有畫癡,但凡精於一樣,癡迷於一樣事物的人,對於此中精品都會有一種難掩的偏執,月華亦是如此。她恨不能踮起腳尖,躍進那繡作之中,成爲其中的一隻鳥,一朵花草,滿面癡迷。

    掌櫃愈加得意:“此乃我南詔的瑰寶,乃是精挑細選二十名眼明心亮手巧的繡娘不分晝夜,輪流趕製出來的繡品,價值連城,稀世難求。我南詔使節便打算將它在太皇太后壽誕之日獻上去,請長安衆多有識之士品鑑一番。”

    邵子卿爲難地看了月華一眼,月華就懂得了他的意思。邵子卿乃是長安第一學士,自詡見多識廣,今日卻被難在了此處,來日若是果真朝堂上相見,豈不尷尬,有損長安王朝的威嚴

    月華轉身衝着那掌櫃笑笑,眸子裏一片清明。

    “掌櫃的若是不怕太皇太后降罪的話,便儘管將這幅繡作獻上去。”

    邵子卿與掌櫃俱是一愣,屏風後的人也放下了手裏的茶盞,似乎是在凝神側耳傾聽。

    “什麼意思”

    “如果月華猜想不錯的話,這幅繡作所用繡線乃是選用百鳥羽毛,捻進極細極韌的金蠶絲,所做的繡線。那金蠶絲十六根方纔合成一根頭髮粗細,羽毛挑揀極輕極柔而又最富有光澤與亮度的絨毛,活生生從飛鳥身上拔取,每個部位纖毫之間都極爲挑剔,半絲都錯不得,一隻飛鳥最多出二十八根羽毛,然後用最尖細的繡花針繡成。”

    掌櫃不說話,有些瞠目。

    “用孔雀鳥羽繡花在我長安數百年前就已經有過記載,繡品色澤層次漸變,流光溢彩,如夢如幻。曾風靡一時,一寸千金,多少逐利之人爭先恐後入山捕捉,造成當時孔雀數量銳減,哀鳴遍野。我長安帝后心存憐憫,委實不忍,遂下達封殺令,下令不可再肆意捕捉雀鳥,繡制孔雀翎,得萬民擁護。

    這幅百鳥朝鳳莫說百鳥之王的鳳凰扼殺了多少孔雀,單就那一隻只不起眼的雀鳥,更是杜鵑泣血,百鳥哀鳴,怕是捕殺了不計其數的生靈,來成就這副華麗血腥的煉獄圖。

    當今太皇太后悲天憫人,慈悲仁善,風靡長安的點翠工藝巧奪天工,美侖美奐,她老人家尚且因爲上面沾染了翡翠鳥的血腥下令以藍綢替代,若是見到這幅繡作,您說,她這壽辰如何心安”

    月華一席話,娓娓而談,並無分毫誇張,掌櫃聽得大汗淋漓,只覺後怕不已。適才所說的敬獻之言,不過是藉以譏諷長安無人之意,但若是果真傳到宮中去,難免不給自己招惹禍端。

    他衝着月華打恭作揖,滿臉惶恐:“多謝這位姑娘點撥,不勝感激。”

    月華脣角微微噙笑,望着那掌櫃,頗有一番凌人之勢:“南詔與長安原本就是一家,南詔雖然的確有扎染技法頗負盛名,但是掌櫃的忘了,這染布之術原本便是自長安流傳至南詔,更遑論採桑養蠶,抽絲紡織,刺繡之巧。掌櫃實在沒有必要藉此譏諷我長安無人,這是有子嫌母醜的嫌疑。”

    掌櫃的沒想到月華看似溫良平和,竟然說出這般咄咄逼人

    的話來,而且自己根本無法辯駁。南詔現任贊普鍾想要依附吐蕃,有不軌之心,路人皆知,月華這是借“子嫌母醜”諷刺南詔。

    掌櫃汗顏,一時之間,應也不是,辯駁也不是。

    屏風後面的紫衣人已經站起身來,面向着月華幾人的方向負手而立,月華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清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穿透屏風,包含着萬千種難以名狀的滋味,還有威嚴的霸氣。

    她覺得極不舒服,如芒在背,手腳都不自然起來,轉頭問邵子卿:“邵公子對這幅繡作可還有興趣”

    邵子卿眼見適才還盛氣凌人的掌櫃喫癟,被月華教訓,正心中酣暢淋漓,聽月華問話,搖搖頭:“這等血腥殘忍的做法,我長安不恥,罷了,罷了,掌櫃的自己敝帚自珍吧。謝過月華姑娘,有勞了。”

    月華想走,思忖片刻,方纔鼓足勇氣:“邵公子大恩,月華尚且無以爲報,舉手之勞,又何足掛齒月華請繡莊裏的繡娘爲邵公子趕至了一件雪綢錦袍,若是您此時得閒,煩請屈尊移步繡莊,容月華表示感激之意。”

    邵子卿眸子明顯一亮,迸出幾分歡喜,正待滿口應承下來,那隱在屏風後面的人抵脣一聲輕咳。邵子卿望了那人一眼,就有些爲難之色。

    “這......”

    這一聲輕咳,月華只覺得莫名熟悉,彷彿在哪裏聽到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她看邵子卿臉色,明白這屏風後面的人並非是店鋪裏的什麼管事,而是與邵子卿熟識,也不知道爲何這般神祕,竟然畏首畏尾地躲藏起來,想來應該是避着自己呢。

    她笑笑,害怕邵子卿出言拒絕自己,當先替自己解了圍:“是我太心急了,盤算下來,許是這時候錦袍還未繡好,改日我遣人專程送去府上的好。今日我還有事,便先行告辭了。”

    “那我送姑娘回去,改日再行答謝。”

    “邵公子自管忙碌就是,這裏距離繡莊不遠,月華告辭。”

    邵子卿想挽留,張張嘴,應是顧忌到屏風後面的人,遂只能歉意地笑笑,客氣兩句,將月華送出布莊門外。待到左右無人,方纔有些不捨地寒暄:“近日朝中事務繁忙,一直不得空去看月華姑娘,不知可好”

    月華也只低頭笑笑,當做是客套之言,多少有些落寞之意:“一切都好。”

    邵子卿便不知道再多說什麼,又有些留戀:“月華姑娘怎麼一眼便看出那繡作乃是雀羽所繡”

    “此事不過湊巧,當年我父親南征南詔凱旋歸來之時,曾經給我帶過一件雀羽織就的褙子。母親歎服不已,但聽聞織法之後,便不允許我穿戴,說會縱容殺孽。那幅繡作色彩那般明麗,色彩漸變,更是生取所得,尚留一線生機在其上,令人不忍目睹。”

    言罷又是一陣默然無語,兩人都拘束着自己,中間仿若隔了無形的屏障,全然沒有了先前的輕鬆愉悅。

    月華彎身行了福禮,便告辭轉身,聘婷而去。

    邵子卿站在原地,只是將溜到嘴邊的話重新嚥了下去,目送着月華的背影拐個彎便消失不見。

    “子卿好像有些戀戀不捨”身後有人似乎是在調侃,卻帶着幾分認真。

    邵子卿慌忙轉身,面上已經帶了嬉笑:“殫精竭慮數日,好不容易相中這一樣賀壽的物件,轉眼就泡了湯,子卿正在害怕如何面對您呢我未來一年的俸祿,這些時日都被罰得七七八八了。”

    身後門首處,陌孤寒一身紫衣錦袍,探究地盯着邵子卿:“你好像對於我這幾日交付給你的差事頗多怨言是不是在心裏怨憤我佔用了你逛畫舫陪佳人的時間”

    若非是在大街之上,邵子卿怕是就要跪下請罪了,他連連擺手,暗自有些心驚:“哪敢哪敢子卿斷然不敢因私廢公,爲了長安子民安居樂業,爲了皇上千秋江山,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

    陌孤寒一聲輕哼:“少拿你哄女人那一套口是心非的甜言蜜語來矇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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