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皇后保衛戰 >第九十三章 過坎兒
    君淑媛草草下葬以後,便進入了滴水成冰的寒冬臘月,月華窩在清秋宮裏,哪裏也不去,成日抱着火盆和捧爐。

    邊關頻頻有戰報傳來,皆是喜報。傳信的侍衛或太監昂首挺胸,一路扯着嗓門往乾清宮飛奔,終於揚眉吐氣。

    失地一塊一塊被收復,西涼的兵馬節節敗退。

    長安大軍好似要將這五年來集蘊的怒氣全部爆發出來,就猶如決堤之水,澎湃洶涌地席捲而下,在褚慕白的率領下,一鼓作氣,勢如破竹一般,將西涼大軍逼至大漠邊緣。

    在失去的城池盡數收回那一日,陌孤寒便在朝堂之上意氣風發地宣讀了對皇后月華的嘉獎,將此戰的功勞盡數歸功於月華的機敏睿智,舉賢有功,聖旨中多溢美之辭。

    皇后娘娘舉薦了少年英雄褚慕白,皇后娘娘出謀劃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查出了奸細。

    然後,許多的賞賜源源不斷地送進清秋宮,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一時間恩寵無限,羨煞旁人。

    整個清秋宮全都沸騰起來,受盡冷眼的他們走起路來,袖角帶風,昂首挺胸。

    魏嬤嬤說:“皇上此舉真是煞費苦心,幫皇后娘娘在朝堂之上樹立了威望,如此一來,這皇后的位置可算是坐穩了一半。”

    衆人也紛紛道喜。

    可是月華心裏卻是叫苦不迭,全無半分欣喜。

    陌孤寒此舉名爲嘉獎,其實無異於是將她完全孤立起來,推到了常家的對立面

    畢竟當初步塵前往西涼是得陌孤寒祕密授意,瞞過了常至義與太皇太后,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常至義的人在邊關的兵權。

    當初事情安排得天衣無縫,給外人的感覺是陌孤寒怒極行事,但是常至義與太皇太后是怎樣的人物,細思之下,肯定就能發現其中破綻,進而覺察到陌孤寒對常家的猜疑與提防。

    如今,陌孤寒將這些“功勞”盡數給了月華,常至義與太皇太后自然要將這筆賬算在月華頭上。挑撥離間,蓄意謀權,針對的,還是常家,月華還如何面對太皇太后面對常家

    不僅是太皇太后,聽說太后聞聽月華參政,也瞬間如臨大敵,將陌孤寒請至瑞安宮,苦口婆心地說教一番。若非此次旗開得勝,褚慕白爲長安立下汗馬功勞,只怕太后立即便宣召言官,苦諫廢后了。

    她這時候方纔後怕起來,當初自己這一步棋子走得太懸,正所謂一步之差,滿盤皆輸,果真便如陌孤寒所言,自己是在用項上人頭作爲賭注。當初自己一時衝動,如何便這樣大膽

    陌孤寒這樣做,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

    再加上君淑媛被陷害之事,月華更覺步步驚心,在後宮之中竟然尋不到一點依靠。

    君淑媛不爭不搶,安之若素,那般平和的一個人,尚且落得這樣悽慘的一個下場。自己呢自己處於萬衆矚目的頂峯,又該何去何從爭或者不爭

    她在陌孤寒跟前小心翼翼,一度帶着卑微與討好,尤其是在確定陌孤寒便是那日楓林之中救了自己的人以後,心中更是升騰起莫名的情愫來。甚至日日夜夜地盼望着,醒來睜眼時,他就睡在自己身側,一副純淨安詳的,就像天山白雪一樣皚皚的面容,瞬間滌淨她心裏的浮躁不安,給她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如今,陌孤寒的一出離間計,算計了她,無異於雪上加霜,將她從君淑媛那裏帶回來的驚恐無限地擴大。

    君淑媛的死,原本就在她心裏種下了一粒種子,逐漸萌芽開花,使她對陌孤寒,對這繁榮的紫禁城重新生了怯意。如今他的一出算計,更使她覺得,陌孤寒對她的溫情,那就是逢場作戲。

    陌孤寒不會真正地信任她,即便有朝一日,她與常家勢不兩立。他的疑心不是一粒種子,而是在太皇太后掌權的這些年裏,早已茁壯成一株參天大樹,根深蒂固,無法拔除

    。

    月華在陌孤寒面前,重新收斂起自己的真性情,極平和而且疏離地微笑,進退有度,大方得體,態度恭謹而淡漠。

    陌孤寒主動來過清秋宮兩次,留下用膳,他不說話,月華也只低頭用膳,偶爾也會盡自己的本分,爲陌孤寒佈菜盛湯,氣氛和諧,舉案齊眉。

    他挑不出毛病,就是臉色愈來愈沉,偶爾一聲冷哼。

    兩人的相處變得微妙,無端就僵冷下來。

    月華就會想,他陪自己用膳,心裏是要有多委屈對於他而言,簡直就是一種煎熬吧

    她偷偷地看陌孤寒積蘊着風暴的臉色,一旁的魏嬤嬤頻頻使喚眼色,急得如火上房,幾乎將牙根咬碎。自己主子那般聰慧的一個人,爲何到了皇上跟前便這樣遲鈍木訥

    陌孤寒越喫越覺得飯菜委實味同嚼蠟,終於忍不住將玉箸摔落在桌上。

    “皇后是不是覺得跟朕在一起用餐,比受刑還要難受”

    月華剛塞進嘴裏的飯菜,嚼也顧不得嚼,便囫圇吞嚥了下去,抻抻脖子:“妾身不敢。”

    陌孤寒冷哼一聲:“不敢你就這樣害怕朕麼當初大街之上,那樣無畏地頂撞朕的勇氣哪裏去了”

    月華就想,他到底希望自己怕,還是不怕

    “大抵是隨着每日晨起的米粥一同嚥進肚子裏去了。”

    陌孤寒脣角抽搐兩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撿起手邊的筷子繼續用膳,將嘴裏的青筍咬得“咯吱咯吱”響。

    他等着月華來哄他。

    月華端起他面前的羊脂玉湯碗,盛了一勺濃湯煲翅,加了兩瓣青翠碧綠的芫荽,滴兩滴紹興大紅醋。

    惱人的是,依舊一言不發。

    “今天朕不走了。”

    陌孤寒突然語出驚人。

    月華的手一顫,金黃黏膩的湯灑在手心裏,幸好已經不太燙,慌忙不動聲色地端到陌孤寒跟前,然後撤回手來,在桌子下面用帕子偷偷擦拭。

    魏嬤嬤在一旁激動得眉飛色舞,恨不能立即便撤去桌上飯菜,轉身去鋪牀疊被,將牀帳裏薰得香噴噴的。

    “好。”

    月華說這個字的時候,心驚膽顫,是咬着後牙根的,從紅脣裏吐出來的時候,就如泠泠琴絃,帶着顫音。

    陌孤寒見她這幅神情,似乎頗爲不情願,臉色就又沉了幾分。

    “你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也這般寡言少語麼”

    月華不知道他所說的“別人”究竟是指誰:“月華向來木訥無趣。”

    陌孤寒突兀起身:“怕是皇后只在朕面前才這樣無趣吧看你往常談笑風生,幽默風趣的很。”

    他的語氣裏已經隱隱含了怒火,月華心中暗驚,也慌忙起身,翻身跪倒在地上:“皇上如天,妾身仰望猶如庭嶽,心有敬畏,不敢胡言亂語。”

    陌孤寒一聲不耐冷哼,居高臨下盯着她看了半晌,氣惱地拂袖而去。一抹衣角滑過月華的臉,上面的金線刺繡有些冷硬。

    魏嬤嬤幾欲捶胸頓足:“皇后娘娘這又是何苦來哉,爲何每次都惹得皇上不快別人爲了讓皇上翻自己的牌子,煞費苦心,在敬事房裏花費多少心思您怎麼反過來將皇上向外推”

    月華愣怔片刻,從地上爬起來,卻是如釋重負。

    她並不想這般,她也想衝着陌孤寒巧笑嫣然,沒心沒肺地撒癡賣嬌,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麼時候,能夠過了君淑媛的這個坎兒。

    她害怕,會不由自主,走着走着就又當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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