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宮女手裏端着盤子魚貫而入,殿內的貴妃榻上,陸晼瑩被宮女扶起,迎了一口餵過來的果露,微蹙着的眉宇始終沒能化解開來,望向門口,那邊除了守着的宮人外,再沒別人的身影。
嘴裏本是甜的果露越發不是滋味,陸晼瑩擡手推開,宮女跪了下來,匍匐在那兒不敢動。
“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的話,未時了。”
距離她派去的人回來,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定北王還沒過來。
她是用皇上的事召見他的,他不能拒絕,也不應該遲來。
可偏就是他不來她也拿他沒有辦法,心中一躁,自打懷有身孕來就沒有舒坦過的身子再度不適,陸晼瑩伸手撫了撫微微隆起的肚子,這孩子也總與她作對,叫她無法集中精神。
過了會兒,門口那兒依舊是沒有動靜,陸晼瑩起身朝門口走去,後面緊跟了好幾個宮女,生怕她出一點閃失。
門口似乎沒有殿內那麼悶了,陸晼瑩的神色好了些,走廊裏的風是從後殿那兒送過來的,帶了些涼意,驅散着她心中騰昇出來的焦躁。
好像是站了很久,殿外院子的另一端纔有宮女匆忙過來的身影,宮女身後則是她等候許久的攝政王。
陸晼瑩看着他邁上臺階,既是爲之前得到的消息,也是爲多等的這半個時辰,語氣中滲着威嚴:“王爺可讓哀家好等。”
“太后娘娘如今身懷六甲,應以身體爲重。”厲其琛看了眼她顯懷的肚子,想起剛纔來人稟報所說的話,聲音微頓,“其他的事,還是不必操勞的好。”
厲其琛的話到了陸晼瑩耳中,是另有所指,她抿嘴,輕輕甩了下衣袖,朝殿內走去:“皇上年幼,尚未能立後,內宮之事本就在職責之內,何來操勞一說。”
坐了後,看着他:“倒是王爺您,教導陛下已有數月,哀家卻聽說,朝中這些奏章未曾讓陛下過目就送到了王爺那兒,都是王爺您給批閱定奪的,先帝當初恐怕不是這麼囑託的。”
“聽說?”厲其琛在其對面的塌上靠下,似笑非笑,“太后深居簡出,聽誰說起的?”
“王爺這麼說,也就是屬實了。”陸晼瑩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作態,看着沒正行,叫人瞧不出深淺來,“不過這皇位,本該就是王爺您的,就算是您真要了這皇位,也不爲過。”
厲其琛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對她的話至若惘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陸晼瑩臉上的笑意漸漸凝滯,她揪了衣袖:“呵,王爺是承認這心思了,那倒不如直接請皇上傳位於你。”
最叫人心生怒意的不是兩個人起了爭執意見不合,而是就這麼悶聲不吭的,像是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裏,陸晼瑩用力握緊桌上的杯子,屋子內的氣氛一下僵持。
過了會兒,厲其琛手中的杯盞不知被來回翻了幾次,他噙着笑意,饒是誠懇的問:“太后是覺得本王失職了?”
陸晼瑩看了他許久,像是認輸了般,渾身的凌厲退去,轉而是爲女子的柔弱和無奈,還有本就是認識多年,理應親近的相熟感:“其琛,你可還記得你生辰時,我派人送去王府的那把尊椅。”
厲其琛手中的杯盞側躺了,上面雕刻的是拜月圖,小小的人兒跪在石塊上,對月拜祭,就算是沒有雕刻出面部表情,這樣的畫面也足矣見其虔誠。
“你四歲那年,跟隨先帝去陸家,在我爹的書房內發現了它,你坐在上面告訴我,九蟒吞珠不能化身爲蛟,而你爲蛟,總有一日會化身成龍。”陸晼瑩擺了擺手,守在門口的幾個宮女退出去,合上一扇門,殿內暗了不少,卻襯的她這一側發亮,聲音帶着一絲絲的蠱惑,“蛟化成龍,九五之尊,如今是唾手可得。”
“你自小聰慧過人,就連泰閣老在世時都對你讚不絕口,想親自教導於你,但你卻一一拒絕,到了出宮立府的年紀,受封爲定北王,行事越發乖張。”
陸晼瑩初見他的那次就是在陸侯府,小小年紀好比大人,說出來的話令人驚訝不已。
陸家也有與他一般年紀的少爺,四歲的孩子知道什麼呢,字都不識幾個,可這位仁宗皇帝最爲疼愛的兒子,卻十分的與衆不同,他超乎同齡孩子的聰慧,還有野心。
他是那樣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用童言稚語直白的講出他想要的,在旁人看來是天真的話語,當時親耳聽他說了這番話的陸晼瑩,卻覺得那不是童言童語,他心中就是那樣想的,而將來的一天,他真的會成爲他想的樣子。
後來他就變了,在仁宗皇帝過世之後,更是沒人能管得住,京都城中對他的風評很差。
“仁宗皇帝駕崩前,曾頒下一道密旨,但那密旨沒來得及送到泰府,仁宗皇帝就已經駕崩,先帝登基,先帝登基半個月後,泰閣老在家中病逝,隨着泰閣老的病逝,那道鮮爲人知的密旨也就跟着他一塊兒帶到了地底下。”
“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密旨雖毀,其內容還是有人知曉,先帝那皇位,可謂是來的名不正言不順。”陸晼瑩輕輕撫着手背,聲音越發的柔和,“這些年來你遲遲不肯大婚,府中無所出,不就是爲了要讓先帝放心,先帝名不正言不順,如今的皇上也就名不正言不順,你代理朝政,要從他手中將皇位拿回來,也是理所應當。”
厲其琛聽得饒有興致,看來那道密旨,知道的人不少。
動作停下,陸晼瑩望向他:“我可以幫你……”
“太后娘娘要幫本王什麼?”厲其琛朝前欺了欺身,看向她的腹部,沒由來問了句,“十月裏生?”
“是。”陸晼瑩臉上笑意微頓,“是十一月,十月裏還沒足月。”
“是麼,本王倒是覺得十月裏好。”
聽起來沒什麼特別的話,陸晼瑩卻覺得他意有所指,誰都知道她這孩子是在二月裏有的,十月裏可還沒足月。
“都一樣的,只要他能平安出生,不論在幾月裏都是好的。”心中淌過一些異樣,陸晼瑩垂眸,輕撫着隆起的腹部,“先帝曾說過,騏兒好學,但不聰慧,是以將來能守卻不能拓,而三皇子和趙王,如今還瞧不出什麼。”
“六月延慶王府大壽,世子與先帝年紀相仿,長子與皇上同歲,聽聞他從小聰慧過人,就如你小時候。”
似是說的有些累了,陸晼瑩抿了一口清茶,先帝早逝,皇上年幼,朝中看似平和,實則是暗潮涌動,時間長了,還會生出不少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