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每次寫文都要換馬甲 >第11章 北條與不動如松
    《父親》第一期連載的刊登和暑假一起到來。

    在商討之後,我和西岡正志敲定每隔兩期刊登一次,也就是每三週交一次稿。因而我的時間也變得相對寬裕,整個暑假只需要交兩次稿,龍之介和銀就又開學了。

    本來我是計劃帶着他們兩個去別的城市逛逛,但是考慮到我們三個的安全問題,只能作罷。所以在接到他們兩個的小學班主任打來的電話、詢問我是否允許他們參加學校的修學旅行時,我立刻答應了。

    ……於是,家裏只剩下了我自己一個人。

    各類食物儲備充足、交稿也不需要出門、外面天氣又相當炎熱,種種原因之下,我完全喪失了出門的慾望,變成了徹底的家裏宅。

    除此之外,《父親》也的確引起了很大的爭議——

    “打擾了,老師。”西岡正志揹着一麻袋的信走進了我家,不由自主地苦笑道:“這是這一週的讀者來信……報社的信件分揀處快要存不下了,所以只能冒昧地來打擾您了。”

    我嘴角抽了抽:“沒、沒關係。”

    西岡正志沒坐多長時間就離開了,說是要去拜訪別的老師。在他走後,無論如何不想面對,我也只能拆起了他帶過來的信。

    放在最上面的還是關於《應許之地》的來信,然而並沒有像織田作的見解那樣完全看透我的,也沒有什麼有趣的內容,甚至還有幾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寫信罵我篡改聖經……

    我:……真是不好意思,寫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會這樣。

    我在心裏默默地向上帝和印度神系道了個歉,又唸了句“阿彌陀佛”,繼續拆起了信件。

    很幸運,我拆開的第一封關於《父親》的來信,是來自我單方面的心靈之友——黑子哲也的。

    【……本想要在集訓之後再給您寫信,但是買到橫濱週報、看完《父親》之後,還是於訓練間隙草草寫下了這封信件。周圍同學有認爲是在誇耀黑手黨而痛斥您的、亦有人因此對黑手黨產生嚮往之情,還有些同學認爲接下來就會看到筆鋒陡轉、三浦春一郎的生活會因黑手黨而發生改變,並說津島先生的真正目的在於痛斥黑手黨。然而我總覺得先生不會止步於此……】

    信件不長,但卻透露着急切和信任,像是在鼓勵我一樣。

    ——只是沒有寫LINE賬號。

    我提筆回覆:

    【……第二次因黑子君而感到鼓舞。實際上,在下正是因爲您的來信而誕生了創作中篇連載的想法,並在現今將其付諸實踐,作出《父親》一文。關於後續,在下只能承認確實會有筆鋒陡轉的情節,然,如君所言,並不會止步於此……】

    在結尾,我又問了一遍:

    【另,黑子君有沒有LINE賬號?在下沒有釣魚的意思。】

    接下來就如黑子哲也信中所寫的那樣,來信大致分成了三派:一些人覺得我讚揚黑手黨實在太欠揍;一些人認爲黑手黨很酷我也要加入;還有一些人堅信我之後會痛斥黑手黨,並期待早日看到這些情節……如果不是有黑子哲也的信打了預防針,我早就不耐煩了。

    看了整整兩個小時,我才又看到一封有些意思的來信:

    【津島老師敬啓:

    酷夏臨近,不知津島老師身體是否康健。

    在下自《震動》開始,便一直關注着您的作品,認真品讀之後,均獲益匪淺。如今看到《父親》第一章,儘管讀完第一遍時心存疑慮,但仍重讀了幾次、尋覓老師在文中所留下的蛛絲馬跡,終於得出一二結論。

    三浦春一郎其人,只是一個普通人,並沒有常人所謂“正確”的善惡觀。加入黑手黨之前,儘管有着自己的家庭、生活中也有細小瑣碎的幸福,但他的生活只是爲了生存,而不是生活。正是加入黑手黨這件事,令他感到自身的價值、理解了生活的意義。

    在下雖然並不贊同黑手黨的理念,然而亦要承認,對於三浦春一郎而言,現今他所經歷的黑手黨時期,是他生命中最具光輝的時期。而思及現實,橫濱的港口黑手黨在早年也曾有過以暴力之行、做保護之事的階段,只是隨着現今其首領的垂垂老去,而變得愈發混亂無序。

    依老師現今發表的內容來看,三浦春一郎的形象必然會發生轉變。不過,在下並不認爲他的轉變是黑手黨所誘發,或許是更爲平常的事物。

    《父親》發表至今,讀者議論紛紛、各執一詞,但還望老師不爲外物所擾,不動如松,貫徹自己的信念。

    敬具

    銀狼】

    ……說得很對啊。

    三浦春一郎的形象的確會發生轉變,但並不是向外界猜測的“他終於開槍殺人了”“他身爲新人被欺壓”,抑或是“他沒有貫徹自己的想法,沒有做到保護”。

    我所設想的他的轉變,是因爲街坊鄰居的流言蜚語。

    不是任何人都能夠理解他的想法,就像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明白橫濱這座城市當中衆多黑手黨的存在。

    三浦春一郎本人精神狀態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三浦家生活條件的變化也是肉眼可見的。或是好奇、或是妒忌的向三浦夫人和三浦英士打探之後,得到“黑手黨”這個答案的他們,不會去試着理解三浦春一郎的做法。

    ……而不敢直接對加入黑手黨的三浦春一郎做些什麼的他們——

    我被激起了創作欲,立刻拿出了稿紙和鋼筆,向下寫了起來。

    【……

    我曾以爲,那幸福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然而,在某一日放學之後,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圍堵了。

    “你就是那個黑手黨的兒子吧?”領頭的那個人手裏拿着磚頭,語氣不善的這樣說道:“還真是不要臉啊,黑手黨的兒子也需要上學嗎?”

    我完全嚇呆了,連搖頭和點頭都忘了,只是靠在牆上不住的顫抖。

    他身後跟着的那幾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便爆發出一陣大笑,說起了“他居然嚇呆了”“真慫啊”“他爸真的是個黑手黨嗎”這樣的話。而領頭的那人則不耐煩地瞥了他們一眼,揮舞起了手中的板磚,重重拍在了我的頭上。

    鮮血流了出來,滑過我的額頭,淌到了眼角。那羣人竟然驚恐地大叫起來,互相推搡着,領頭的那人弱氣地辯駁了一句“誰能想到他這樣不禁打”,便帶着人逃走了。

    醒來之後,我看到母親坐在我的牀邊,正默默地流着眼淚。我想要安慰她,但嗓子卻幹得過分,完全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嗬嗬”的氣聲。母親見我醒來,連忙扶我起來,又餵我喝了些水,我這才能開口說話:“……父親呢?”

    母親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

    “你父親在執行任務……今天可能沒辦法過來了。”

    像是怕我失望,她又急急忙忙地補充:“不過、英士,春一郎他非常擔心你。”說到最後,自己都露出些不確定的神色來。

    “……他有沒有爲我報仇?”我嘶啞道。

    母親驚恐地看了我一眼,捂上了我的嘴:“英士你在說什麼呢!”

    她嚴厲地訓誡了我,叫我不要再這樣想,還說父親是在保護這座城市、而不是隨便殺人的混蛋。如此講了一通之後,見我又疲倦起來,纔不再多說些什麼。

    “你父親是有苦衷的。”她在那時候這樣說。

    “……他是有苦衷的。”

    她又一次說道,彷彿在反覆確認着什麼一樣。】

    ……唉,太慘了,太慘了。

    我不禁感慨:“我也是把三浦英士寫得太慘了……”

    如果是我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心態大概已經崩了吧。原來在他人的眼中,黑手黨的形象是“極惡”,而黑手黨的兒子連上學都不配……甚至遇到危險時,不能流露出軟弱的表現。

    這就是所謂的刻板印象啊。

    接下來就該寫三浦夫人的遭遇了——

    【……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黑手黨對於其他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麼。

    在醫院躺了十幾天之後,我終於出院了。父親在這期間來看過幾次我,但不知道是因爲工作太忙還是太過愧疚,每次都不敢直視我,不等我們說上幾句話,便匆匆走掉了。

    母親每天都來照顧我,或許是因爲過度勞累,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我們之間也並不會談些什麼,就算她常常坐在我的病牀邊上,也只是沉默地削着永遠削不完的蘋果皮,如果不是我的提醒,她有好幾次都要削到自己的手指了。

    我並沒有覺察出什麼不對。因而,當我出院回到家後的一個清晨,在衛生間看到割腕自殺的母親時,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啊,那永遠不會削斷的蘋果皮、現在……

    斷掉了。】

    “唉——”我長長嘆了一口氣,又添筆寫了一系列三浦英士是如何把自己的母親送進醫院進行搶救的細節,幾乎是事無鉅細,這樣顯出了他的慌亂無措和記憶尤深。

    最後,我寫到他坐在搶救室的門外,理智漸漸回籠。他崩潰地低下頭,想要捂住臉哭泣,卻看見自己的手上沾滿了母親的鮮血。

    寫到這裏,我想起了那封署名“銀狼”的信件在最後送上的祝福。

    “不動如松”。

    【……

    我那不動如松的意志,在此時此刻,終於出現了裂痕。】

    這就是《父親》的第二章內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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