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許多年前。
江承澤將公主帶入閣樓中的暗室,公主走的心不在焉。
公主回身,回憶的盡頭,是公主與秋則然的洞房花燭夜,紅帳飄飛交織,記憶中的如玉公子正坐在塌前聽春雨一場,迷霧似的晨光透過稀疏枝葉,斑駁在秋則然額頭上,教人誤以爲,這便是一輩子。
可是,一輩子,這麼長。
公主的四肢冷的顫抖,那些怨念又似有了實質。
“秋則然表字晚之,姜氏喚他晚郎,他卻不讓我喚。”
“我嫉妒姜氏,可我從來沒想過要姜氏的命,是他從來都不信我,從姜氏,到裴氏,從來都是。”
“他對所有人都好,就是對我不好。”
“一切,也只不過他仗着我喜歡他。”
“可他不過說一介庶民,他怎麼敢呢。”
經年之後,公主滿腔的愛意,終釀成了刻骨的恨。
“這一場荒唐的戲,終會冷落收場,我早該預料到的。”
“姜氏嫁給了兄長,晚郎毀在了我的手中,又或者,晚郎毀了我。”
強求的結果,終成毀滅。
這幻影傾覆的最後一刻,公主在一片暖色的燭光下,心中只剩下一個奇怪的念頭,那年,公主帶着秋則然回府的那日,下的那場春雨,原來竟是鹹的。
公主第一次見到晚郎,也是一場春雨。
秋家岀事,秋則然風塵僕僕回京都,公主騎馬過街巷,誤傷了人。秋則然爲了救人,滾了一圈,身着一身凌亂的月色衣裳靜靜躺在公主馬蹄下,半點不怕公主馬前失足,將他一腳踩死。
公主在馬上遙遙看向他,滿是倨傲的笑容,低頭時,爲他容色所懾,公主徽笑容愈發明媚,公主下馬,低頭瞧了秋則然瞧個仔細。
弱冠之年的秋則然容顏秀美,驚爲天人。
於是,公主接下來的話更是令圍觀者震驚,公主高高揚着馬鞭道:“你可願來我公主府做客?”
“所以,公主因爲愛他恨他,所以,非要逆天而行。”江承澤聲音清淺,循循善誘。
嬌嬌在一片昏色中,在江承澤淡淡的聲色忽覺一片寒意,不期然的,嬌嬌撞見江承澤回身時眼中寒色和他手中的握着的鮮豔的紅箋時,那短暫的,興奮的戰粟。
嬌嬌遍體發了寒。神君果不欺她,凡塵之人,複雜的很,說話動作,全然表象,凡事三思而後行,透過現象看本質。
公主陷入迷障,全然不知。
公主嘆了一聲,她盯着遠方虛處,目光從遠處移到腳面的方寸之地,公主獨自想了一久,不知爲何臉上微微有淚意。
“我兒是三月岀生,那時,我以爲我的強求終有個好的結局。可如今,我可以允許晚郎不愛我。可是,硯兒,卻必須活着。”
沒有人知道那代表着怎樣的意義。
秋清硯是公主的第一個孩子,是太子昐着長大的,是皇后親自取的名。
非清即白,也是兄長對公主的孩子的期望。
已近深夜,冬雪漫漫,除卻江承澤這個假神,四周空寥,燭色印在公主的臉側,將公主的情緒一併漫漶。
那夜在宴上,醉酒的公主攜着秋清硯回府,公主已然失德。
瑤言止不住。
不久,太子作了主,將公主口頭定下親事退了,逼秋清硯入贅公主府。
秋清硯入贅後沒二年,皇后失寵,皇帝暴斃,太子在一片清君側的亂軍中登基。
皇城風雨飄搖,早無一處安身處,公主和皇后的安穩,全靠太子一人撐着,護着。
公主神思彷彿回到了兵變那一夜,她看見那在一片腥風血雨中朝自己走過來的兄長。
是冰冷的,也是溫暖的。
可此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公主都只能用“懷念”二字提起兄長了。回想起與兄長的過往,公主也只餘遺憾和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