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文錦心醒了,老太妃就把那點疑惑拋到了腦後,由李氏扶着快步到了牀邊。

    果真是醒了,但因爲背上有傷,人還是趴在牀上,一張小臉透着不健康的紅暈,這是燒還沒退。

    “錦兒,我的心肝兒,可算是醒了。”老太妃已經紅腫的眼睛又忍不住的要落淚。

    文錦心腦袋昏昏沉沉的,只覺得背上火辣辣的疼,渾身也燒的難受,聽到熟悉的聲音勉強的半睜着眼睛去看。

    牀前坐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頭戴抹額,身穿絳紫色的襖子,臉上滿是焦急之色,不是最疼愛她的姑外祖母又是誰。

    文錦心瞬間清醒了許多,張了張乾澀的嘴脣,發出一聲沙啞的低吟:“老祖宗。”

    “欸,心肝兒,老祖宗在。”

    聽到老人家中氣十足的迴應,文錦心眼眶的淚水忍不住的往外落。

    前世她之所以會去找沈恆璘有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收到鎮南王府的書信,朝廷下旨要沈玦去平水寇,老太妃知道此事後突然昏厥重病臥牀。

    她還記得自己剛到廣州府,見誰都是陌生的,再加上自己的性子誰都不敢親近,只有老太妃不厭其煩的寵着她護着她,才讓她慢慢走出父母雙亡的陰影,重新開朗起來。

    一想起老太妃當初反對她和沈恆璘的婚事,她就覺得愧對老祖宗。

    她彼時年幼,早就被沈恆璘哄得昏了頭,哪裏還聽得進其他人的話,十七歲離開鎮南王府陪沈恆璘上京後,已有兩年未見老祖宗,如今一見竟恍若隔世。

    此刻只想躲進她的懷中,好好撒一撒嬌,再也不離開老祖宗的身邊。

    文錦心一時也忘了自己還在生病,掙扎着就要起身給老太妃行禮,險些摔下牀榻。

    “別動別動,你這身上可還有傷呢,我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孩子,這些都是虛禮,不急在這一時。”

    老太妃一說,文錦心這才記起自己昏迷之前做了什麼,她做了件連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情。

    現在想想那鞭子,別說是打在她身上,光是看着都覺得滲人,放在平時她定是看一眼都覺得害怕的。

    從小她就是爹孃的掌中寶,沒有喫過苦,等爹孃出了事她又到了王府,被老太妃寵着更是沒有受過一點委屈。

    就算是後來跟了沈恆璘,他也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更別說是捱打了。

    若是說從高樓一躍而下,是她前世做的最勇敢無畏的事情,那爲沈玦擋上這一鞭,則是兩世爲人做的最爲瘋狂的事情。

    她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只是看到沈玦皮開肉綻的跪在哪裏,身體下意識的就做出了反應,她不想讓沈玦受傷。

    到這會回想起來又有些心虛,她怕有人問她,爲什麼會這麼做。

    畢竟這個時候她和沈玦並不熟,只是多年未見的表兄妹,她突然跑出來擋鞭子實在是有些古怪。

    文錦心臉色瞬間煞白,額頭冒着細汗,有些不安的喊了聲:“老祖宗。”

    好在老太妃的注意力都被文錦心突然慘白的臉色給吸引了,根本無暇去想其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快去喊鍾大夫。”

    一番折騰下來,天色都暗了。

    喝了藥,文錦心的體溫也慢慢的降了下來,退了燒人也清楚了起來。

    “老祖宗,我已經沒事了……您快回去歇一歇吧。”

    文錦心後背上了藥此刻纏了布條,由蘭慧小心扶着喝藥,聲音沙啞還帶着些許的鼻音,聽得人心裏發軟。

    天色確實是不早了,最重要的是老太妃今兒一天都提心吊膽的,這會身子也有些乏了。

    但看着文錦心這小可憐樣,又覺得不放心。

    李氏馬上就看出了她的心思,“錦丫頭剛來府上,定是有些怕生不習慣的,而且還生着病,要不這樣,今晚我留下來陪錦丫頭,也好叫母親安心。”

    老太妃眼睛一亮,她倒是有過這個想法,但李氏怎麼說也是當家主母,讓她照顧文錦心,只怕她不願意。

    如今她主動提出這個想法,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大約是藥起了作用,文錦心沒能聽到她們說了些什麼,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老太妃看着文錦心酷似她孃的小臉,嘆了口氣,“那就辛苦你了,別的人都不如你做事仔細,有你在陪着我才能放心。”

    “母親這是哪裏話,我也是錦丫頭的舅母,看着她生病我跟着焦急,只盼着孩子無病無災的纔好。”

    這幾句話真是說到了老太妃的心坎裏,對着李氏的態度都好了起來,又交代了兩句要注意的地方,才由杜媽媽扶着回房休息。

    “阿玦回院子了?他爹也真是手下沒個輕重,好在沒傷筋動骨真是佛主保佑。”

    沈玦十二歲之前都是住在老太妃跟前,十二歲以後就搬到了自己的院子裏,這才鬧出人不見了兩日才發現的事來。

    方纔是被老太妃拘着上藥,這會早就回自己的院子逍遙自在了。

    “老夫人放心吧,世子爺一身好本事像極了老王爺,而且今兒表姑娘及時出現,世子爺並未傷重。”

    杜媽媽提起文錦心,老太妃這纔想起來這件事,“對了,這事我還沒問你,錦兒怎麼會好端端的闖了進來?你仔細與我說說。”

    說起這事,杜媽媽也覺得奇怪。

    一路上文錦心也沒什麼異常,文文靜靜的話不多,誰能想到她進了院子,會突然衝過去護住沈玦,他們這些伺候的下人根本來不及攔。

    “這可就奇怪了,按理來說錦兒該是沒見過阿玦的纔是。”

    老太妃倒也不是責怪文錦心什麼,她倒樂意看這兄妹二人關係好,尤其是有沈玦護着文錦心,以後纔不會讓她受人欺負。

    杜媽媽看老太妃皺眉的神色,又想起文錦心依賴無助的樣子,心中不免憐惜,輕聲的試探了一句。

    “是不是王爺那樣子驚嚇到了表姑娘?讓她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畢竟文錦心的爹孃出事的時候,他們都不在,或許真是其中有什麼隱情也說不定。

    文氏夫妻平日無災無痛的,年紀輕輕突然的沒了,這事本就蹊蹺。

    而且文錦心的父親是個出了名的清官,在杭州府很受百姓的愛戴,這越是清官就越是限制一些人的貪慾,也不是沒可能被人動了手腳。

    老太妃馬上就聽懂了杜媽媽的意思,不僅杜媽媽懷疑,她也早就覺得不對勁。

    “你說的正是我想的,之前收到信我就覺得古怪,好端端的如何會雙雙遇害,明兒我就讓劍青派人去查查這事。”

    老太妃自個兒心裏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雖然很多年沒見文錦心,但她瞭解侄女一家的秉性。

    都是正直純良之輩,教養出來的女兒定然也是賢淑有禮之人。

    會保護沈玦,外不過是受了刺激,或是一時情急之舉,兩個人都是好孩子,決不能被有心之人加以生事。

    “以後就當這事沒發生過,也別在錦兒面前提起了。錦兒的病就說是舊疾復發,今兒在院裏瞧見的人,全都提點一遍,我不想聽見有人私下說錦兒不好的話,若是發現直接趕出府去。”

    “老夫人放心老奴省得,就是世子爺那邊……”

    她可沒本事讓世子爺乖乖聽話。

    “這關乎他表妹的名聲,可不是兒戲,他那邊,我來說。”

    房內點着檀香,李氏斜靠在貴妃榻上閉眼休息,貼身丫鬟巧靈給她身上蓋了件毯子,她就馬上睜開了眼。

    巧靈慌忙的輕聲請罪,李氏就擡了擡手讓她起來,“這會什麼時辰了。”

    “回夫人,已經丑時三刻了,方纔表姑娘起夜了一回,像是已經退了燒。”

    李氏這才鬆了一口氣,往裏屋看了一眼,文錦心還是和之前一樣的姿勢趴在牀上,看不清模樣,但她的丫鬟一直陪坐在牀前,很是忠心。

    “夫人,您再睡一會吧,明早還要見管事,身子會喫不消的,有奴婢替您看着,表姑娘一有動靜就喊您。”

    李氏按了按眉心搖了搖頭,她剛剛眯了一會,現在已經清醒了很多,暫時還不困。

    關於文錦心,有些事情她得仔細的想一想。

    想着輕聲交代了巧靈一句,“明兒你去查一查,表姑娘進府之前可有和什麼人接觸過。”

    她有種預感這個突然出現的表姑娘,很不簡單,至少不像表面看着這麼嬌弱,希望不會給她的生活帶來太大的變數。

    接下去的日子,文錦心便是日復一日的在牀上養身體。

    一開始她是故意躲着見人,生怕老太妃或是誰問起那日的事情來,她又是個不善說謊的人,編不出來就乾脆躲着。

    後來見根本沒人提起那日的事情,才知道是老太妃的主意。

    老太妃幾乎每日都會來陪她,一塊喫飯然後陪她說說話。

    但聊天的內容鮮少提起她的爹孃,話題多是圍繞着她和沈玦,尤其是說起沈玦老太妃就有說不完的話,讓文錦心也瞭解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沈玦。

    想來這是怕她想起傷心事,故意說些有趣的逗她開心,心裏更是感激。

    老太妃這是真心把她當孫輩來疼惜,她這輩子,就更該好好孝順老太妃,報答她的恩情。

    躺在牀上養病,什麼都好,只除了一點。

    從那日見過沈玦之後,她就再沒機會見到過他,只能從每日蘭慧打聽來的消息中聽到關於沈玦的消息。

    這日,她的屋裏終於來了個新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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