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盯着破空渾濁的眼睛,一字一句將那後半部的最後幾句念出:
“依此法,待餌修至第三重,望月而舞,月華覆之,則自成丹藥,服後可破境,能與上古靈物生異曲同工。
吾嘔心瀝血,於壽命將盡之時才終得此法,然太過陰毒,後人切莫嘗試,否則,天道必罰之!”
破空聽聞此言,只覺腦中響起數道驚雷,竟是如此!自己苦苦追尋百年的破境之法,居然就在自己身邊!天道……天道果要亡我?!
他只覺五臟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喉嚨裏發出赫赫聲響,表情不知是哭是笑,神智已是迷糊了。
沈度鬆手向後退了數步,只見那破空渾身氣血翻涌,不過數息,居然道行盡散,五臟俱裂,身體自內溶解開來,瞬間化爲一攤血水!只有那眼珠還在血水裏不甘融化,直直地望向天空。
沈度冷笑道:“自你罔顧人命起便再無破境的可能。持心不正,天道豈能容你?!”
一旁破空的許多徒弟想起自己往日所作所爲,無不肝膽俱裂,有的強撐起身體悄悄起身欲逃,卻腳下一軟又跌回原地。
幾縷幽魂自血水中升起,畏縮着避開沈度便要飄遠,沈度隨手一指,其中一魄便戰戰兢兢地停在半空中。
“說,她在被你煉成餌之前,到底是人族還是靈族?”沈度盯着那一魄,手上畫着固魂咒不讓它消散。
“不知。”那縷魄絲毫無法隱瞞。
此時,阿綠已帶着何在和少女飛近,何在扶着面色蒼白的少女走下阿綠。
“不知?你還想撒謊?”何在怒道。
“迫魂術下無法撒謊。”沈度眉頭微皺,又問:“她從何而來?”
“她是我大弟子巖柏撿來的,那時身形即將消散,渾身上下更是一絲精血也無,無法判斷究竟是何族,因她陰氣頗重,便丟入笠山口,不想卻煉成了。”
沈度心下一嘆,那巖柏已死,雖然還有一絲魄在白玉瓶裏,卻因已過了六個時辰,無法問出什麼來。
少女冰冷地盯着地上那灘血水,血水裏的一雙渾濁的眼珠裏還帶凶殘、不甘、迷茫與絕望,至死都不相信這便是自己的結局。
沈度從這魄口中得到祕術上半部分,又問:“這祕術原屬魔族,你從何得來?”
“fu……額!”那絲魄突然住口,不待沈度反應過來,眉心處突然發出紅光,沈度見不妙,瞬間掠向空中,他大袖一揮,幾乎同時將何在與少女呼地扇出十里多遠。
只見那魄眉心的紅光突然發出強光,瞬間覆蓋了整個山頭,待沈度回頭,那魄竟已將整個廣場都炸爲平地!
沈度微微蹙眉,這破空的魂魄竟被人下了極強大的禁止,自己一時不妨,差點着道。
阿綠與沈度心意相通,迅速自空中接上何在與少女,此時見危險已過,便帶着他二人飛來。
青城山的上半部分幾乎被炸平,卻因爲沈度有先見之明,事先將整座山封入結界,方纔那一聲巨響居然連鄰山的鳥獸都不曾驚動。
一個門派,不過一個時辰便化爲灰燼,破空耗盡心力培養出的弟子連同整個山門,轉瞬間消失殆盡,少女卻沒什麼痛快的感覺,只是明白了那個叫終於的詞,是怎樣一種複雜的滋味。
青城門笠山。
這笠山爲青城門後山之首,山如其名,就像一頂笠帽扣在羣山之中,山頂有口,不過數丈寬,內裏空間巨大,是座死火山。
飛得近了,三人方看見一個巨型囊袋鼓鼓囊囊的地放在山腹內,僅露一個高出火山的窄口。
此時明月初上,那囊袋口散發着微紅的光,將月華如水般吸入。
少女只是從破空弟子的隻言片語中得知,那些被抓來的女孩子皆被送去笠山,卻不知道她們後來會如何。
那些女孩子,還活着嗎?
阿綠帶着三人在那入口處盤旋,卻因實在太小而不得入內。
何在得知有許多少女等待他解救,早已摩拳擦掌,方纔飛往笠山路上最興奮的莫過於他。
可離笠山越緊,他卻越來越不安,因爲他幾乎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原以爲是少女們都是所謂純陰之體的緣故,待見到這囊袋,他已明白了幾分,心底一片冰涼,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憤怒充斥着他的胸腔,幾欲噴薄而出。
沈度自阿綠船身摘下一片綠葉,輕輕揮出,那綠葉瞬間變成一柄飛刃,極狹長纖薄卻玄光凜凜,將囊袋自中間整整齊齊地破開。
下一刻,三人的目光都被火山內的情景吸引了,只見囊袋一破,無數白骨傾瀉而出,幾欲將那火山洞填滿,有的骨骼纖長,似成年女子身量,有的短小之極,不過嬰孩大小。
森森白骨間,還能看見些腐朽程度不一的殘肢和新鮮的屍體。
一名不過五六歲模樣衣衫襤褸的紅衣幼女,手裏緊握一截細瘦尖利的骨刺,跌落在累累白骨之上。
初初見到這滿世清華,小女孩似乎不太適應,面上惶然無措,片刻後又狂喜而泣,慌忙仰頭對着那月亮拼命吸納。
阿綠在累累白骨之上放下三人。
少女踩在白骨之上,突然,腳下一陣刺痛,卻原來是一根纖細的斷骨刺穿了她的腳背,鮮紅的血液順着尖利的白骨慢慢流下,少女不顧疼痛飛快地跑向那紅衣幼女。
紅衣幼女見一名黑衣少女向她跑來,大大的眼睛如小動物般楚楚可憐,口裏嗚嗚咽咽似哭似泣。
少女只覺心竅一陣劇痛,立即飛奔過去將這嚇壞了的孩子摟入懷裏,卻不曾發現那孩子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得意的殘忍,她捏緊背在背後的一根尖銳的骨刺,猛地刺向少女柔軟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