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月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恩公,我……我能見見鬱兒嗎。”
恩公們幫她許多,她本不該再提要求,可是心中實在思念女兒,一想到鬱兒死得那般慘,她便心如刀割。
沈度嘆了口氣:“她在你昭雪當日便化了。”
江照月一陣頭暈心痛,差點暈倒,幸而雨薇眼疾手快將她扶住,不敢置信道:“化了……”
沈度道:“她自己慘死、卻又不放心生母,靠着那股怨氣成爲怨魂,如今既已昭雪,怨氣盡散,便化了。”
他看着江照月,一字一頓道:“無法轉世投胎。”
暖暖在鬱兒的記憶幻境中感受過她臨死前的種種痛苦,此時已將指尖深深掐入手掌。
何在欲言又止,他也想留住鬱兒,只是鬱兒初爲魂魄之時未曾吸取月華修煉,在凡間逗留的每一日都在消耗她的精魂,如今精魂耗盡,執念亦被化解,魂魄便消散了。
他們用往生咒送走鬱兒,本不想告訴江照月,奈何她身爲母親,如何能不掛念自己的孩兒。
江照月反而醍醐灌頂,她看着沈度,漸漸握緊了拳頭道:“既是如此,今後我絕不會再糊塗,便是爲了她,我也要好好地活着,餘生只行善事。”
雨薇突然怯怯地說:“聽說老太太因爲年紀大,被打了一頓嘴巴子擡回田家,但她斷了腿,平素與鄰里關係不好,日日哭嚎也無人管她。
斷了的右腿爛了,她晚上要防着老鼠來喫那爛腿,白日卻只能靠喫那爛腿上的蛆過活,挺慘的……”
江照月聽了,皺緊了眉頭,有些不忍。
何在冷冷道:“她教的兒子毫無人性,自己爲虎作倀,與畜生何異。在她撂下產後大出血的你還抱走你孩兒之時,可想過你會如何?”
主僕二人均是一懍,頓時心硬如鐵。
她們送走沈度三人,帶着身後的馬車離去,馬車顛簸着,從車廂裏飄出數張紙錢來。
原來,滿滿一車紙錢都是爲鬱兒準備的,如今,卻是用不上了。。。
一觴不**,夕幔風悽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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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在以爲接下來要繼續往南海走,卻不料沈度似是想起了什麼,又來到淨慈寺。
淨慈寺得了縣令教誨,已換了規矩的迎客僧,亦不再收取昂貴的供奉,三人順利來到神龜池。
沈度釋放威壓,面上卻十分輕鬆地對何在說:“這裏有一物,修煉了幾百年,若燒來喫,說不定能抵上半滴‘萬物生’。”
“哦?是嗎?”何在一聽,立即兩眼放光。
只見那神龜池中突然浮起一座小山,飛快地靠岸,何在仔細一看,哪裏是什麼神龜,明明是隻甲魚!嘖,還別說,裙邊養得挺厚。
這甲魚其實是海族,自沈度來後就一直在裝死,此時自知裝不下去了,只能前來拜見,它早已化形,跪在沈度跟前抖着八字鬍,一臉愁苦:“前……前輩有何指教。”
“你家老祖宗如今何在?”沈度問。
老甲魚一聽說有人打聽自家老祖宗南海壽龜,一臉無辜道:“這……這晚輩哪知道。”
話沒說完,那老甲魚抖得更厲害了,忙高聲說:“南海雲霧島!一百年前,晚輩曾在南海雲霧島拜見過他老人家。以老祖宗的性格,三四百年都不見得願意動彈,想必此時肯定還在那處。”
原來南海壽龜的龜息功已大成,南海頗廣,就連沈度也沒把握能一下子找到,這一下便省了三人許多時間。
沈度勉勉強強道:“算了,既如此……樂爲,便只割它的裙邊紅燒吧,湯今日是喝不了了。”
何在脆生答應,老甲魚急得眉毛鬍子都耷拉下來,面色更苦:“前輩!唉……晚輩都冒着被老祖宗打死的危險說了他老人家的行藏,您怎麼……”
“你受世人供奉,卻對眼前所發生的不平之時視而不見,若非你縱容,這隻爲權貴富豪服務的淨慈寺便不會存在、如江照月這般奇冤亦不會發生,你可知錯?!”沈度厲聲問。
這番話沈度用了些法力,字字如重錘般砸在老甲魚背上,饒是它甲殼堅硬,也痛得心肺震顫。
它忍着劇痛慌忙認錯,又自己將裙邊割下獻出,顫着聲音道:“多謝前輩教誨,晚輩知道錯了,今後定不會讓類似的事再發生!”
三人走出淨慈寺,坐上阿綠,暖暖好奇地問:“爲何要割它的裙邊呢?”
因爲好喫,沈度差點說漏嘴,立刻一臉認真道:“初入修行之門甚是辛苦,給你們補補身體。”
“難道修行之人不該忌葷腥麼?”何在早就想問了,不是說什麼因啊果啊的,修行之人難道不應該向傳說中的那樣忌葷腥嘛?
“是忌殺戮,那龜不是還活着麼。“
何在立刻想到:”那往常你吃了許多肉呢!“
“又不是我殺的。”沈度攤手,一臉無辜。
何在一愣,想到所有食材的確都是自己料理的,頓時大恨:“那它們也是爲你而死!”
沈度突然正色道:“那照你這樣說,所有人都該茹素了?”
何在一愣,他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草木魚蟲皆是生命,又有何區別。殺雞是殺生,割麥就不是殺生了?若要因此不飲不食,那世間萬物豈不都死絕了?
我從未浪費,雖也造過殺孽,卻從不濫殺,待我身死道消,便會將自這世間索取的一切還回。
世間萬物皆是如此,循環往復,才能生機不絕。”
何在與暖暖聽聞此番見解,又兼經歷這次事件,心有所感,在阿綠上冥思起來。
沈度端坐,緩緩道:“你二人需知,生老病死之“生”一字,有許多意思,新生、重生、向死而生等皆爲生。
生爲何意?——活着。爲己爲人、順應天道、蕩世間不平。
修道之人,原受天澤地惠頗多,當憫世人,救衆生。”
何在與暖暖閉目,靈臺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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