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秋瑟瑟 >第5章 第 5 章
    許衍荻早晨不到六點就醒了,他本來是定的六點半的鬧鐘,從牀上坐起來看到旁邊牀上許衍秋還睡着,休息了一夜,身上捱揍的地方不碰已經不疼了,就是有幾片青紫,襯在白皙的皮膚上,乍一看觸目驚心。

    換上衣服,下牀去衛生間洗漱,聽到了奶奶在廚房做飯的聲音,老人家覺少,總是起得很早。

    鏡子裏,一張俊秀的臉,只是眼角有一片扎眼的青紫,還有些腫,眨眨眼,還很疼,因爲很久沒理髮,頭髮亂糟糟的,流海都快遮住了眼睛,這問題少年的形象,肯定沒法找到工作。

    許衍荻決定今天還是先去上學,可以先問問朋友有沒有合適的兼職推薦,他之前在市一中的有些同學關係還不錯,轉了學也一直有聯繫。

    他刷着牙,腦子飛快地合計着,一手拿牙刷,一手拿手機,點開微信,找出郭洋的頭像點開對話框,編輯信息:江湖救急,知道晚上哪裏有合適的兼職嗎?我之前燒烤店的活不幹了。

    給郭洋發過去後,他又複製了下,分別給幾個好哥們發過去,這些朋友都瞭解他的家庭情況,但到底都是高中生,家庭情況都一般,也是愛莫能助。

    這麼早,估計還都沒起牀,許衍荻把手機放兜裏,刷完牙,洗完臉去廚房幫忙。

    廚房裏,奶奶在煎雞蛋,煤氣竈上熬着小米粥,香味撲鼻,他這才察覺肚子餓了,昨天晚上劉輝有一拳揍在了胃部,抽搐了半夜才緩過來,當時他還想幸虧沒喫東西。

    他每天的晚飯都是在燒烤攤上喫的,等到顧客少了,大師傅忙得差不多了,會用剩下的材料做些夜宵,他跟着喫完再下班,昨天發生那種事時,他還沒來得及去喫。

    奶奶聽到他過來了,關火把煎好的雞蛋鏟盤子裏,回頭遞給他,“荻荻雞蛋煎好了先端出去,米湯馬上就好。”

    許衍荻接過盤子,正想端去餐桌上,奶奶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驚呼道:“你的眼睛怎麼了?怎麼還紫了?”

    說着就踮起腳伸手去撥他的流海,本來許衍荻早晨梳頭髮時刻意用過長的流海遮了遮,想着奶奶眼花看不清呢,誰知還是被發現了。

    他往後仰了仰頭,奶奶沒夠到,“奶奶,沒事,昨天騎車摔了一下,都沒破皮。”

    奶奶皺緊了眉,滿臉疼惜,“你晚上還是不要騎自行車了,太危險了,還是坐公交車吧。”

    許衍荻把盤子端到餐桌上,“騎車方便,我就是壓到了顆石子,哪能每天都這麼倒黴,以後我注意點就行了。”

    奶奶站在廚房門口唉聲嘆氣地看着他,許衍荻感覺心裏澀得慌,他知道在奶奶眼裏,他和許衍秋都是可憐命苦的孩子,她總是感覺造成這樣也有自己的責任,一點點小事就能觸發她敏感的神經,可是許衍荻從來沒覺得自己可憐,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怎樣活着的都有,自己還沒去天橋頂上要飯呢。

    他過來攬住奶奶的肩,笑着道:“您快去看看米粥吧,您孫子都快餓死啦。”

    奶奶最後重重嘆了口氣,似乎要把那股子悲苦吐出來,轉身去竈邊,關了火,盛了碗湯端了過來。

    許衍荻喫完飯許衍秋還沒醒,不知道是不是夜裏又醒了,許衍秋有時候夜裏醒來,就自己睜着眼睛玩,很安靜,他知道哥哥白天要上學不能吵到。

    許衍荻打開門看了他一眼就去上學了。

    走到門口,奶奶喊住他說:“荻荻週六你陪奶奶去看爸爸吧。”

    許衍荻這纔想起又到了探監的日子,他說:“我知道了奶奶。”

    背上揹包開門下樓,他還想着週六的時間安排,每個月探監一次,他不是每次都去的,週末的時間也被安排的滿滿當當,到了時間奶奶看他忙就自己去,這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會乘坐公交車,花一上午的時間去看自己的兒子。

    這次奶奶會提醒他,肯定是爸爸想他了。

    許衍荻不知道爸爸許雲章的命運可不可以稱得上悲苦坎坷,在奶奶口中,應該算是的,細數完爸爸的種種事情後她都會來一句:君子不與命爭,都是造化弄人。

    許雲章從小就特別老實,還聰明好學,但是高考的時候卻因爲生病沒發揮好,差了六分沒考上大學,那個時候的大學是很難考的,也不興復讀,他就去當兵了,在當時部隊裏像他這種高中畢業生不多,他人又勤快,本來很受組織重視能留在部隊裏,但許衍荻的爺爺卻以死相逼,非得讓他轉業,轉業也行,好幾個單位他都可以去,他本來想去公安局,可是奶奶又不願意了,非得讓他選當時很喫香的糧食站,說民以食爲天嘛,糧食最重要,誰知道後來糧食站竟然解散了,許雲章就下崗失業了。

    其實按照計劃生育,他們本來就只能有許衍荻這一個孩子的,可是後來許衍荻的媽媽荻秋又懷孕了,竟然躲過了計劃生育的檢查生下了許衍秋,後來交了一大筆罰款纔給許衍秋上了戶口。

    許雲章下崗時年近四十了,在體制內幹了那麼多年也沒有一技之長,實在找不到好的工作,只能去工廠裏幹些體力活,荻秋在超市當收銀員,一家四口再加上奶奶幫襯着也算過得去。

    可是許衍秋在十歲時竟然查出了腦瘤,那一年許衍荻十五歲,許雲章下崗八年了,他們家日子過得艱難,給許衍秋動完手術簡直一貧如洗,而許衍秋後續的治療還很漫長。

    那年夏天,中考完許衍荻想輟學打工,許雲章堅決不同意,他的兒子考了全市第一名。

    從那以後,許雲章白天去工廠幹活,晚上就去兼職,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八瓣用來掙錢。

    許衍荻的媽媽荻秋年輕時是個大美人,比許雲章小好幾歲,因爲家庭不好纔看上有國家鐵飯碗的許雲章,結婚後許雲章很疼愛妻子,所以荻秋年過四十因爲沒喫過什麼苦,仍然很有風韻。

    事情就發生在許衍荻剛上高二的時候,那時候他發現爸爸媽媽關係很不好了,媽媽因爲一點小事就歇斯底里地跟爸爸吵架,爸爸指上廉價的煙味沒斷過,終於有一天,他回到家再也沒見到爸爸和媽媽。

    後來他才知道就在他坐在教室聽課的時候,他的爸爸殺死了他的媽媽。

    老實人許雲章在把妻子和別的男人堵在牀上時,壓抑了一輩子的悲憤如烈火岩漿般瞬間爆發,理智被燒得灰飛煙滅,把一把水果刀插進了妻子的心臟,他不是故意的,他說他本來想殺了那個姦夫,但那個男人推了他的胳膊,刀子就進入了妻子的體內。

    沒有監控,沒有證人,法庭只相信證據,許雲章以故意殺人罪但情節較輕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姦夫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許衍荻當時想輟學養家,奶奶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她說我就是去撿破爛也要供你上學!語氣堅決。

    這個沒文化的老太太,一輩子經歷的苦難數不清,她就像打不死的小強,每一個坎過後都會擦乾眼淚繼續生活,她沒有本事,一輩子圍繞着窄小的竈臺轉,一顆心都掛在丈夫子女身上,卻從來沒掐滅過生活的希望。

    許衍荻的爺爺是老紅軍,所以老太太作爲家屬,丈夫死後每月能領到生活補助,但只能夠支撐他們勒緊褲腰帶的日常開支。

    後來許衍荻高三就來到了博文國際中學。

    許衍荻到教室時時間尚早,只有他一個人,早秋稀疏的晨光灑進來,顯得偌大的教室空蕩靜謐,他翻開英語書黙背起來,若說他學習上的短板,那就是英語了,以前在一中還不覺得,來到這兒才曉得自己的口語有多差,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那口土味英語在這裏不能張口。

    教室裏人漸漸多起來,有趁上課之前這點空檔交流感情的,親切得像一夜不見如隔三秋,恨不得把晚上磨牙放屁的事都得拿出來分享一下,更甭說做了什麼奇幻的夢了,也有抓緊時間補作業的,尤其是馬上要上交的數學卷子。

    周巖瞪了眼圍在一堆人中間的顏宇澤,哼了聲扯着卷子走到許衍荻桌邊。

    “嘿,班長,數學卷子看一下唄。”

    許衍荻翻出卷子遞給周巖,遲疑了一下說:“昨天的事……”

    他好看的眉擰着,不知道怎麼組織措詞了。

    周巖接過卷子大大咧咧地說:“昨天的事是阿潯舉手之勞,你不用太過放在心上,他那人面冷心熱,對朋友最是講義氣的。”

    周巖俯下身子,手肘支在許衍荻課桌上,聲音壓低了些,“昨天到底怎麼回事啊?怎麼打起來了呢?”

    許衍荻倏忽瞪大眼睛,有些直愣愣地看着周巖。

    江燕潯沒有說。

    他原以爲這種事情在玩的好的夥伴之間,當個玩笑隨口就說出去了,畢竟他以前也經歷過,很要好的朋友,也可能會把別人在意的事情隨意當個談資。

    “班長?”周巖疑惑喚了聲。

    許衍荻回過神來,有些發愁該怎麼回答周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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