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血液不斷奔流，畢方沉住氣，開始向着前方靠近，僅是稍稍一動，剛剛有所回升的體表溫度再一次下降，水流交互將熱量不斷的沖刷走。
畢方的瞳孔漆黑一片，只能偶爾看到模糊的身影，當看到那道明顯小於其他兩條的巨物身影后，他緩緩向前摩挲，試探，終於在十數秒後觸碰到了巨鯨，視線也終於清楚了大半。
觀衆們屏住了呼吸，雖然畢方看不清楚，可憑藉夜視模式，他們很容易就看到畢方朝着小灰鯨靠攏，並且觸碰到了它的腦袋，那巨大的腦袋，看得人頭皮發麻，無他，太巨大了。
大到一張嘴就能輕易吞下一個成年人，哪怕它只是一個還不滿一歲的孩子。
【不行了，我要暈過去了。】
【好恐怖，真的不會喫人嗎？】
【老方不是說鬚鯨是喫甲殼類的嗎，磷蝦什麼的，怎麼可能會喫人？】
【它們困在這鬼知道多久了，說不定已經餓透了，人餓了土都能喫，更別說是動物了】
【雖然要換氣，但是不代表不能喫飯吧，旁邊我不是看到也有魚嗎？】
【確實，想到北極我就想到了北極蝦，甜膩膩的，賊好喫】
觀衆們瞪大雙眼，像是一羣好奇的小學生，發言五花八門。
海洋中，畢方伸手觸摸到小灰鯨腦袋的時候，哪怕在有準備的情況下，他自己也被嚇了一條。
雖然畢方堅信自己的判斷，但這種恐懼更多的是來自生物本能，是刻錄在DNA裏的，不是心理上克服就能消失的。
任何人在面對體型比自己大上數百倍，能輕易奪走自己生命的傢伙，都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
心臟怦怦跳，畢方嚥了口唾沫，感受着指腹傳來的奇妙觸感。
雖然都是鯨類，但海豚和鯨魚的觸摸感覺卻是完全不同。
海豚皮膚的質地比較硬，十分光滑，手感接近iphone屏幕，但是很有彈性，而且冰涼的，就像一塊韌塑性極好的硬殼塑料。
鯨魚的觸感則完全不同，明顯要更加柔軟，或許是得益於鯨魚厚厚的皮下脂肪，真是因爲這層脂肪，它們才能在高緯度暢行無阻，觸摸起來的感覺像是皮質沙發，而海豚的體脂率就差了一些，屬於“肌肉佬”。
正當畢方內心還在感觸之際，他發現自己手上的阻力突然加大。
小灰鯨陡然往上浮起，與畢方擦肩而過，直至一頭更大的灰鯨充斥在視野之中，頂着小灰鯨上浮衆人才明白過來，這是輪到小灰鯨換氣了。
那頭最大的灰鯨從畢方身前不到兩米的位置遊過，無比巨大的鯨目似乎朝着畢方身上看了一眼，巨鯨與螞蟻的對視，讓屏幕前彷彿身臨其境的觀衆陷入了僵直。
那是怎樣的一注目光？
遠古滄桑，慈悲平靜，溫柔深邃，盯着看彷彿不自覺被吸引，低沉的鯨吟順着涌動的海水傳至數十里之外，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跟着它去海洋深處，回不來也沒關係。
那是靈魂記憶深處的召喚？
許多人心想。
【這眼睛怎麼看起來這麼像人？】
【好神聖】
【喂喂喂，你們不覺得恐怖嗎？太像人了啊！】
【就是像人才恐怖，恐怖谷效應】
【我認爲，所有深海嚮往症的人都來自海底，而有深海恐懼症的來自天空，來自深海的人會被幽深的海底吸引不懼深淵，來自天空的人因爲記憶深處的廣闊無垠星河浩瀚，纔會害怕被像幽閉的空間一般的海底束縛。】
【好傢伙，書無店砸】
【要是先恐懼後向往怎麼辦（狗頭）】
【或許那是卡茲吧】
畢方擺動手臂，在海水中緩緩踩踏，保持浮立。
經過這半分多鐘的適應，畢方的眼睛逐步適應黑暗，可以看清楚小灰鯨的位置了。
剛剛對視的一瞬間，畢方自己也差點忘了滑動海水，保持浮立姿態，心中不免有些驚歎。
拜二十世紀的捕鯨業所賜，如今觀鯨時看見七八頭已經是此生不虛的級別，每個人都以爲自己生活的時代是世界最正確的樣子，其實一百多年前，一個又一個海灣裏擠滿了成百上千頭巨鯨的背脊，纔是世界本來的樣子。
換氣的速度很快，冰原上還有一架無人機停留在空中，觀衆們清晰的看到小灰鯨噴出冰柱，再次下沉。
畢方甩去心中的雜念，有了接觸經驗，這一次他握住匕首，直接朝着小灰鯨游去，順着灰鯨那數米之巨的身體向着尾部前進，很輕易的找到了小灰鯨魚尾上纏繞的漁網。
雖然海洋之中過於黑暗，僅能看清一個輪廓，但畢方還是清楚的感覺到漁網在小灰鯨的尾部纏繞得有多緊，牢牢的束縛住了灰鯨的尾部。
沒有猶豫，已經在海洋中待了一分半的畢方冷得不行，伸手抓住漁網，用匕首挑斷厚實的連接處。
寂靜的海域之中只有水流聲劃過耳畔，畢方將一片接一片的漁網扯開，一直到最裏層，匕首順着鯨魚光滑的皮膚間隙插入，接着翻轉刀柄，刀鋒朝上，用力向上挑去。
切斷了最後的連接之處，終於得到自由的小灰鯨徹底擺脫了束縛，尾巴搖曳的幅度瞬間大了許多，掀起的巨大的水流差點將畢方衝倒，往後退了數米才穩定下來。
搞定。
水中的畢方滿意地了拍手，掀起一片氣泡，他將拽着割下來的漁網纏繞在手上，朝着海面上游去，結果剛轉身，他就突然發現身邊的水流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好像身下有什麼龐然大物朝着自己游來，在高速運動下海水不得不被排開而掀起洋流。
畢方瞳孔驟然收縮，迅速低頭，隨後神情放鬆。
不知何時，擺脫掉漁網束縛的小灰鯨已經來到身下，寬大的後背直接頂住畢方，巨尾搖曳，急速上升。
看不見的水渦浩浩蕩蕩地向四周捲去。
無人機懸停在半空之中，靜靜地看着陰影不斷上升。
海水涌動，再次微微鼓起，破開！
譁！
白色水花凍結成冰，灑落一地，溼漉漉的畢方皮膚赤紅，裸身立鯨背之上，一月未減，略長的頭髮整齊後抹，甩掉冰棱。
畢方光腳踩着溼滑的鯨背，輕輕一躍。
踏破海浪，重歸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