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着小野,直到他慢慢閉上眼睛,呼吸變得漸漸綿長。
秦雲柔把小野揪住她袖口邊邊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輕輕掰開之後,這才慢慢站起身,輕手輕腳地往外走。
她走過桌案,彎腰吹熄了上面的燭火,然後出了屋門,從外頭輕輕地合上了房門。
初荷從西面的屋子走出來,秦雲柔見她走近,用食指靠在脣邊比了一個噓。
初荷壓低聲音問:“小野睡着了?”
“嗯。”秦雲柔點頭。
今日是搬新家的第一天,秦雲柔和初荷忙到傍晚亥時也都很累了,兩人洗漱之後,便很快睡去。
秦雲柔在半夢半醒間還在說:“明日,我要帶小野去衙門一趟,問問有沒有他家人來尋他的消息。”
院子裏徹底安靜下來。
東屋和西屋的燭火都熄滅了。
一個黑影,跳上了院子的牆頭,然後從牆頭跳下,在東屋的窗戶旁輕輕敲擊了三下,東屋的窗戶從裏面推開,那黑影一下躍入屋內。
黑暗中。
周茂把京都城裏的動向告知了李雲深。
一個月前,李雲深向朝廷告了長假,大理寺暫時由劉浩接管,又書信給母親安容長公主,說是有要事出遠門一趟,不日返回。
李雲深站在窗邊,問周茂:“今日那紈絝,是何人?”
周茂負責李雲深的安全,帶來的五十多個暗衛負責京都和蜀地兩處的消息聯絡。
周茂說:“是本地富商的兒子,叫楊澤,他長姐嫁給了巴蜀郡郡守,家中有權有錢,爲人囂張跋扈,貪財好色。”
李雲深聽完,淡漠道:“你安排幾個人,給他點教訓。警告他以後離柔兒遠一點。”
“末將明白。”周茂道。
過了會兒,李雲深又道:“華老調理身子的藥方,你給他了嗎?”
周茂頷首:“已經給了對面醫館的老大夫,應該這兩日他就會尋個由頭把那方子給秦姑娘送來了。”
“好。”李雲深擡手:“退下罷。”
“是。”周茂從開着的窗戶飛出,又跳上牆頭,悄無聲息地消失。
……
翌日。
秦雲柔一早就醒了,初荷在給大家準備早飯,秦雲柔見天氣很好,便指揮小野把兩間屋子裏新買的被褥枕頭和蓋被抱出來,掛到院子的吊繩上。
她拍打着掛好的被子,讓被子變得更蓬鬆一些。
“等會喫過早飯,我領你去附近衙門一趟,問問有沒有你家人的消息。”
“好。”小野笑着應下,露出期待的表情。
初荷做好了早飯,吆喝着院子裏的兩個人去喫。
用過早飯後,初荷去西街市井買菜,秦雲柔領着小野去城東衙門打聽消息。
到達衙門時,秦雲柔和小野遇到被母親拽着拉來衙門報案的紈絝子弟。
“娘!我說了不報官!”紈絝喊道。
紈絝母親穿着綾羅綢緞,梳着高高的髮髻,皺眉道:“我兒被打成這番模樣,那歹徒何其猖狂!爲何不報官?”
秦雲柔擡眸望去,那說話的不是別人,就是昨日尾隨並且調戲自己的紈絝子弟,只是今日他沒有了昨日的囂張,臉被揍得腫了起來。
那紈絝看到秦雲柔,嚇得臉色蒼白,拖着他娘往回走:“娘,快點回去罷!說了不報官!”
秦雲柔驚訝地瞧着那昨日調戲過她的紈絝,今日見到她就跟見了鬼一樣,拽着自己孃的手就往回跑,他身後還跟着幾個同樣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小廝。
秦雲柔收回目光,看向身邊的小野,擡手摸上自己的臉:“我臉上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嗎?他看見我怎麼嚇成那樣?”
小野聳聳肩,搖頭道:“不知道呢!姐姐。”
秦雲柔也不深究,畢竟,她今日來衙門還有正事要辦。
她領着小野進到衙門裏面,衙役同秦雲柔打過幾次照面,對這個容貌絕美的小姑娘有很好的印象。
“秦姑娘,又來打聽消息了?”衙役熟稔地問道。
秦雲柔點點頭,問:“可有小野家人來尋他的消息嗎?”
衙役搖搖頭,遺憾道:“還沒有。”
秦雲柔聽完有些失落,她看一眼身邊的小野。
小野原本期待的目光在聽到衙役的話後,也漸漸轉爲失望,他對秦雲柔道:“是不是我家人忘記我了。”
“肯定不是。”秦雲柔堅定地說:“你家人大概還沒有看到我們貼出去的畫像,如果看到,一定會來尋你的。也許你家人也在四處尋找你,只是還沒有尋到巴蜀城裏面來。”
“是嗎?”小野。
小野應下:“好。”
秦雲柔同衙役道別,領着小野準備往衙門外走,轉身的時候瞥見衙門公案上的一篇招文。
文書上寫道:衙門現招仵作一人,需參加衙門統一考學,考取者入聘。
秦雲柔看後面露喜色,同旁邊衙役打聽:“衙門這是……在招仵作嗎?”
“是的,秦姑娘。”衙役回答:“衙門裏之前的老仵作已經五旬了,回去鄉下養老,衙門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接替人選,便面向百姓招收仵作一名,需要參加衙門對於仵作設立的基本考覈,考過關者可入聘。”
秦雲柔來了興趣,她問:“女子可考嗎?”
衙役被問的遲疑了一下,才說道:“衙門的府尹大人新官上任,他年輕有爲,又任人唯賢,說是無論男女,只要能通過考覈,皆可以入選仵作。”
秦雲柔一聽,頓時眼睛一亮:“那我想報名。”
衙役從桌案上拿出一張紙遞給秦雲柔:“秦姑娘回去把這紙上的信息都填寫清楚,明日帶上戶籍來衙門報考就可以了。”
“好。”秦雲柔把報考的紙張收好。
秦雲柔對小野道:“走罷。”
小野跟上來,忍不住詢問:“姐姐要考仵作嗎?”
“是呢。”秦雲柔點頭,擡手摸上藏到懷裏的報考紙張:“我住在蜀地,只靠之前帶的盤纏,怕是不夠度日的,若是能考上仵作,不僅每月能領到固定的俸祿,又能參與案情,爲民除害,多好呀!”
小野高興起來:“姐姐肯定可以考上的。”
秦雲柔低頭看自己腰間的繡花荷包:“我原是參與過一些案情的。”她說着從荷包裏翻出小竹簡遞給小野看:“你看,這便是我之前參與案情時候做的記錄。”
小野捧着小竹簡翻看,困惑地皺起眉來:“姐姐,我不太識字。”
秦雲柔接過小野遞回來的竹簡,問他:“想學識字嗎?”
“想的。”小野點頭。
秦雲柔於是說:“小院旁邊有個私塾,到時候我領你去問問。”
“我不想去私塾。”小野拉住秦雲柔的小拇指,渴求道:“姐姐教我識字,好不好?”
秦雲柔想到若是小野家人尋來,那私塾也不一定能夠去上,她雖然不一定有私塾先生教的好,可淮安侯府也請過先生上門,專門教她們三姐妹琴棋書畫,算是師出名家了。
“好。”秦雲柔說:“回去後姐姐教你。”
“姐姐真好。”小野笑着道,他膚色呈小麥色,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起,嘴角微翹,露出孩子般的天真單純。
秦雲柔領小野先回了小院一趟,初荷聽秦雲柔說衙門在招仵作,且男女都可以參加,便很替秦雲柔高興。
三人一道用過午飯後,秦雲柔去附近買了一些考仵作需要用到的書籍,然後依照承諾,帶小野去那日他從水中救起她的小河,看看能不能在附近尋到小野的家人,或者看到小野家人來尋小野時留下的標記。
秦雲柔和小野圍着小河走了三遍,卻沒找到任何線索。
她見天色不早了,便同小野說道:“我們先回去罷,若是天黑下來,這下山的路不好走。”
小野有些猶豫。
秦雲柔問:“怎麼了?”
小野指了指前面的小樹林道:“我剛纔繞着河附近走的時候,看到前面小樹林裏有一個冒着熱氣的小水潭,那水溫溫熱熱的,很舒服。”
秦雲柔聽着小野孩子氣的描述,心道:冒着熱氣的水潭?難道是溫泉嗎?
“領我去看看。”秦雲柔道。
小野領着秦雲柔往前走出一里路,便進了小樹林,再沿着樹林往前走,便在茂密的樟樹後頭看到一片低矮的灌木叢,那蒸騰着嫋嫋熱氣的溫泉就在灌木叢中央,泉心正咕咕往外涌着熱水。
“果然是溫泉。”秦雲柔嘆息道。
小野低頭解上衣的小扣:“姐姐,我想進去洗個澡,我保證不讓後腦勺的傷口沾到水,可以嗎?”
秦雲柔還在猶豫,小野已經脫掉衣物,慢慢沉進泉水裏去。
“小野,你當心傷口……”秦雲柔焦急喊他。
“我保證不讓傷口沾到水。姐姐你放心。”小野背對着秦雲柔,已經在往另一頭游去。
秦雲柔長嘆一聲,她根本無法阻止孩子的好奇心和探索新事物的本能。
小野在溫泉裏遊了兩個來回,然後精壯的雙臂趴在溫泉的邊沿上,仰頭目光灼灼地看着秦雲柔:“姐姐不來洗一洗嗎?這水很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