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忽而至夏 >第十八章 林深見鹿 (七)
    此時陽臺門被拉開,曾悅希走了進來。

    歐陽燦回頭,問:“這張照片哪年拍的”

    “和那張同一年。”他說。

    歐陽燦本來想讓他指一下自己的位置,聽他這麼說,就沒有出聲。

    曾悅希過來坐下。

    “今天晚上來的有沒有你的朋友”歐陽燦問。

    曾悅希想了想,搖頭道:“沒有。我的朋友本來也不多。”

    歐陽燦笑笑。

    “怎麼”他給她又倒了點水。“笑我朋友少啊”

    “沒有笑你。只是覺得你就是會這麼說的人我們可能認識很多很多的人,可能稱得上是真正的朋友的一生有那麼三兩個就很知足了。”歐陽燦道。

    “也許三兩個也沒有呢”曾悅希微笑着問。

    “那有點兒慘。”歐陽燦笑道。“我的朋友也不多。”

    “田藻算一個”曾悅希笑問。

    歐陽燦看他,沒作聲。

    “有陣子沒聽你提到她了。”他笑道。

    “上回提到她,咱們還吵了一架,你確定還要提”歐陽燦開玩笑。

    “好好好,不提。”他說。

    歐陽燦看了下腕錶,已經九點多了,說:“時間過得這麼快我們是不是出去看看離開久了不太好吧,怕人說咱們躲起來不理人。”

    “那有什麼關係。又出去應酬他們做什麼。”曾悅希不以爲然。

    歐陽燦看着他微笑。

    曾悅希也微笑,看了眼她腳上的鞋,說:“好吧腳疼不疼要不要給你找雙拖鞋換了”

    “我還能堅持。等晚宴結束了,可以不用端着維持儀態了,出大門我就光腳走。”歐陽燦說。

    “好。隨你。”曾悅希笑着伸手扶她起來,“走吧。”

    兩人說着話,一起走出書房。

    歐陽燦摸了下手上,說:“哎呀,我的包落下了。瞧我今晚上丟三落四的這包已經丟了兩回了。”

    曾悅希笑道:“反正也沒丟在外面。擱在哪兒我給你去拿。”

    “應該順手放在沙發扶手上了,或者書桌上我沒去別的地方。”歐陽燦說。

    “那你在這等等我。我馬上回來。”曾悅希道。

    他說着走回去了,歐陽燦站在那裏等他。腳當真疼的厲害,她輕輕踮着腳站立,看到有侍應生託着香檳從廊後經過,禮貌地對她微笑,她還是過去取了兩杯香檳。

    此處正是內院圍廊,太湖石壘成和松柏的背後,月光從天井處落下來,形成的陰影恰好籠在她身上她回頭看了看,仍不見曾悅希回來,便啜了口香檳,靠在廊柱邊。她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幾雙高跟鞋敲打着地面,發出緩慢而又清脆的輕重不一的篤篤聲響,顯見鞋的主人此時的步態有多麼閒適她微笑着低頭看看陰影裏自己這雙漂亮的鞋子。靠着這雙鞋和這雙腳,她是走不出這麼美妙的節奏來的了即便可以,也像是刀尖上的舞蹈。

    那幾人走近了,她聽到她們是在談論這幾塊太湖石。

    “真費了點力氣找呢我們家老爺子要求又高,差不多水準的石頭他也看不上。換了又換,淘汰了又淘汰,最後選了這幾塊他認爲最有意思的放在這兒,權當是鎮宅,其餘的才放到後面去砌假山。這個庭院又小些,說是不要其他的什麼,顯得複雜,只配了松柏有點兒意思吧”

    歐陽燦聽出來這是曾之遙在說話,不知和她一起的都是誰,想必有那位袁女士吧

    她正覺得自己站在這裏,雖是無意的,但她們也許馬上就轉到假山背面來,倒像是她有心藏在這裏似的,就不妥了,剛要退開,聽到有人說:“這太湖石啊,我沒什麼審美情趣,看不出好壞來你家後面的園子倒真不如這小小的一個內園看的讓人心裏舒坦我從第一年來遊園會就覺得要是我有這麼大的院子,準是要弄妥了草皮,在家打迷你高爾夫的”

    “真是牛嚼牡丹。”曾之遙笑道。

    “這話我聽誰說的來着哦,不就是你們家前侄媳婦嘛。她也是這麼說的不是”那人笑道。

    “像是她會說的話。”曾之遙道。

    “哎,他們分了也挺長時間的了你侄子和歐家那個女孩子是認真的吧,不然今天這個場合不會帶回來是吧”

    “你看我們悅希是隨便的人麼”曾之遙反問。

    “我當然知道你們悅希不是隨便的人,所以才問問。你和歐陽院長也認識,他們家的事兒你不是一點不知道吧”

    “什麼事我們是認識,不過可沒

    到熟悉得連家裏情況都聊的地步。就是有病人拜託他照顧我可是很尊重歐陽院長的。”曾之遙語氣從剛纔的調笑轉變到嚴肅起來。

    歐陽燦聽着,不知不覺緊張起來。她此時特別想弄出點聲音來,或者邁步走過去跟她們打招呼,這樣的話下面無論是什麼話都不可能再繼續說出來了但她站在那裏沒有動。事實上是動不了,她腳像釘在了地上。

    “聽說歐師母那些年被一個大案子捲進去了,後來不是說精神有問題嘛,人都瘋瘋傻傻的了。有人說她是真瘋,有人說她是裝瘋,歐陽院長在醫學界的人脈,司法鑑定來個精神異常那還不是容易事兒麼再說了那個案子水多深她要不是那樣,纔不會那麼個了局,怎麼也得進去幾年的。”

    “那都哪年的事兒了,虧你知道。”曾之遙淡淡地說。

    “我說你還別不愛聽啊,這個事就算過去了,你問問老鄭,她兒子不是跟歐家那個”

    “別拉上俺兒啊,他們早沒掛礙了。”鄭懿的聲音冒了出來。

    歐陽燦手背靠在太湖石上。

    “上回是提了一嘴這個事兒,沒細說。怎麼了”曾之遙問。

    短暫的沉默,忽的有個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道:“聊點兒別的吧。我是來看石頭的,誰知道你們要說這個”

    “閒聊嘛,哪兒說哪兒撂。”曾之遙笑道。

    “那你們聊,我那邊看看去。”話音未落,腳步聲已經響了起來。

    餘下的幾個人又沉默了片刻,鄭懿才又抱怨道:“本來嘛,我避嫌還來不及。我要說了什麼不合適的,回頭人兩家成了親家,我裏外不是人。我和曾總以後還得來往呢。”

    “你是待說待不說呢”曾之遙問。

    “那我說了啊。我說你可別生氣。我完全是從我作爲男方家長的角度考慮問題的,可能不全面,可應該是有些道理的。”

    “說啊。”

    “歐陽燦吧,怎麼說,倒沒什麼大毛病就是掐尖兒要強,性子嘛是烈了一點,我們家嘉維是最善良溫和的,不大合適她那個媽媽,我跟你們說,真是不大好相處。你們別說裝瘋賣傻她就是精神有問題的。說是已經痊癒了,可現在還是要吃藥控制,說犯病就犯病了。這完全是家庭不安定因素。這樣一個情況,我也不敢跟她做親家對不對何況以後還牽涉到下一代呢誰知道她到底是先天還是後天,遺傳不遺傳”

    “鄭總,好了好了”

    “你看,我說多了就不合適了對吧我不要講你們就偏要我說她們母女真是看着好好的,都是不曉得什麼時候就發瘋了,嚇死人有時候歐陽燦跟我講話,那眼睛瞪大了,我都害怕你們知道麼”

    歐陽燦只覺得渾身發抖,忽然有人拉住她手臂,她一轉臉看到了曾悅希。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過來的,前面那些話他又有沒有聽到,但她藉着月光能看到他深沉的眼睛他沒出聲,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臂,似乎是要讓她鎮定下來。果然他手上用力,拉着她往圍廊那邊走,低聲道:“別管。”

    歐陽燦被他拉的一個趔趄,邁出兩步去,卻猛的停下腳步,說:“對不起你了這我不能忍。”

    她說完,掙脫了曾悅希,快步來到假山前。

    鄭懿還正說的起勁,不想突然有人出現在她們面前,嚇得話說到半截子停在那裏。另外幾人見她突然跟見了鬼似的瞠目結舌,一起轉頭,認出歐陽燦來,一時間竟然誰都沒有出聲。

    歐陽燦看着這幾個人,曾之遙,鄭懿,走開了的袁橋還有一位她剛剛進園時候見過的女士,數她臉色最嚇人,彷彿是真的看到了個瘋子出現在面前。還是曾之遙來得最快,臉上那凝固的笑容流動起來,要過來拉歐陽燦,道:“小燦,你”

    “曾阿姨,不好意思,我沒想偷聽你們說話。我就是剛好站在這邊等悅希”她說着,擡手拂了下落在眉梢的髮絲。

    “沒關係的,我們只是閒聊而已,這”

    歐陽燦轉向鄭懿,說:“梁伯母,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跟您講話。請您聽清楚了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媽媽生過病沒錯,但是她絕對、絕對、絕對不是瘋子。我從前尊重您是長輩,但尊重長輩也該是德行不是歲數。您這樣信口開河,胡亂污衊人,就別怪我不拿您當長者看待。我之所以還對您有基本的禮貌,是看在嘉維的份上。在我和嘉維交往期間和那之後,您的一些做法實在夠不上光明磊落,也可以說很上不了檯面。我爲什麼和嘉維分手您最清楚,可能嘉維都不一定比您清楚現在我和嘉維和梁家都沒有什麼關係了,就算是有關係也不能容忍對我、尤其是對我媽媽的污衊。”

    “喲,我說什麼了我說的是事實你瞧瞧你這樣子,別說你媽媽,我看你”

    “你再說一次我媽媽”歐陽燦大喝一聲。

    她手中正攥着酒杯,此時一怒,酒杯“啪”的一聲應聲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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