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二十四番 >第 20 章 大寒
    四番瑞香5

    爲了迎接從衛國遠道而來、即將下嫁北遙靖安王祁山的景平公主寧如真,北遙京城玄武城的皇家驛館進行了大肆改建,把著名的園林‘端集園’整個兒地圈划進驛館的範圍內,精心修飾之後供景平公主在大婚之前暫住。

    端集園以前一直是虞石部族的族產,三年前震驚朝野的宮變中,虞石部首領虞思濟的長女虞毓德犯了事,連累了闔族,老虞首領含恨自盡,外號紅蠍子的虞毓德逃出京城不知所蹤,端集園以及另外的族產悉數被收繳入庫,時至如今,變成了皇家驛館的一部分。

    七皇子穎王祁川離開靖安王府,胸臆中難以抒解的一陣鬱怒驅使着他一路打馬跑到了驛館門前。驛館護衛們都認得這位一天到晚樂呵呵的閒散王爺,可今兒一瞧七爺的臉色,怎麼象是誰把他最喜歡的那隻京巴兒偷出去燉了狗肉煲一樣,黑沉沉的。

    有景平公主入住,鴻臚寺有好些個官員都常駐館驛,就連看大門的也有一位六品署正。一衆人等看見穎王坐在馬背上杵在驛館大門外頭,也不下馬也不說話,就直勾勾地盯着驛館裏頭的方向看,實在是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六品署正快走幾步迎出來,朝着穎王一拱手,帶着滿臉的笑容說道:“王爺大駕光臨,敢問有什麼吩咐麼?”

    祁川右手握着短鞭,鞭梢在左手掌心輕輕敲打兩下,怒意漸漸消散,左邊臉頰上輕笑時也有個酒窩淺現,他一擡腿從馬上跳下來,昂首闊步向驛館裏走:“我纔剛從靖安王府出來,王爺不知景平公主這些天休息得怎麼樣,他臉皮薄不好意思來問,我來幫他打聽打聽。”

    靖安王拒婚的事還沒有流傳出來,鴻臚寺署正聽着七皇子這番着三不着兩的話,心裏雖十分不敢苟同,面上卻只能跟着訕訕地笑,連聲說道公主這些天休息得很好,請兩位王爺放心,鴻臚寺上上下下一定盡心竭力確保景平公主在北遙賓至如歸。

    樂浪王寧景陽聽見通傳,說是北遙七皇子穎王求見,立刻整束儀容,帶着柳長史及一衆衛國送親官員從親自迎接出來,迎入正堂。

    賓主分坐,年老的樂浪王與年輕的穎王在一處,一本正經地打着哈哈瞎胡扯,車軲轆話來回說了幾大車,意猶未盡地站起來拱手作別。寧景陽站在正堂階下,目送七皇子祁川的身影消失後,臉上的笑意消失,默不作聲地看了柳長史一眼,兩人狀若無意地回到了居住,摒退左右。

    寧景陽無力地坐在椅子裏,垂下眼簾時,兩邊眼角的皺紋斜向下拖了很長,老王爺一聲苦笑,搖了搖頭:“眼看着我朝人才凋蔽,北遙蠻族卻是英才輩出,單是皇族裏就有了個祁玉又有了個祁山,如今看來,這七皇子祁川也不是個尋常之輩,天意真是難測。”

    柳長史皺皺眉:“祁川只是個閒散王爺,屬下倒是沒看出他有什麼過人之處。”

    寧景陽無力地擡起厚重的眼瞼看了看柳長史:“什麼是過人之處?我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這片大陸上東南西北四處經行,見過無數人,歷過無數事,放眼看來,什麼才華、財富、人望、容貌、武功,都是過眼雲煙。真正有過人之處的人,都是活得久的人。三年前北遙宮變,連太子祁永都沒能保住性命,祁川卻活得好好的,這不是過人之處,又是什麼?你莫欺他年幼,不管哪國哪朝哪代哪輩,宮廷裏廝殺出來的倖存者,都不容小覷。”

    柳長史思量着,點頭稱是。寧景陽擺了擺手:“此番祁川到驛館來,不過是打量我們有沒有聽見元嘉公主的流言而已。這麼大的事,我們裝作一無所知反而不象話,這樣,動用一下在北遙宮裏的關係,想辦法往元狩宮裏遞個信兒,看能不能讓元嘉公主幫我們一個小忙。”

    柳長史道:“是設法將彩舫與蓮塘二位姑娘送進北遙宮中的事嗎?”

    寧景陽無奈地笑道:“是啊,我們衛國現在不就是隻能依仗着婦人姿容博得一點生存空間的國家麼?拿得出手的,就只剩下女人了。”

    祁川到驛館來走這一遭兒,根本不是想來見寧景陽那個糟老頭子,根本也不關心他們對元嘉公主是生是死的關心程度,不過和寧景陽聊了這麼老大的一通,看樣子衛國人還不知道三哥拒婚的事,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祁川駐足,向着東邊看過去,隔着幾間館閣,隔着幾棵高樹,隔着一道深牆,那一邊就是曾經的端集園,那個腰肢細軟,輕笑着旋動身體時裙襬如同一朵水中綻放的新荷般的景平公主,就住在那裏。

    由衛國送親使團的官員和北遙鴻臚寺官員相送着離開驛館,祁川的心情絲毫沒有變好,反而比離開靖安王府的時候好象還要壞了一點。跟着他的幾名隨從見王爺皺着眉不樂意的模樣,便湊上來嘻笑:“王爺,若不然,還去老地方找找樂子?”

    祁川策馬緩行,順着驛館的圍牆向東溜達,走得要多慢有多慢,他向來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急性子,凡事不愛瞻前顧後,拐到一處街彎時,數棵濃密高大的銀杏樹枝杈伸到了圍牆外,他心中突有所思,立刻就勒住馬,把馬鞭子往隨從懷裏一扔,撂下一句:“在老地方等爺。”說完就從馬鞍上躍起,極利落地躍過圍牆,消失在了銀杏樹後。

    隨從們面面相覷,自家王爺可沒有翻門越戶去私會大姑娘小媳婦的惡習,難道他已經在驛館裏發展出了一位老相好?當街不便久留,若是壞了王爺的事吃不了可得兜着走,隨從們無奈之下,只好依王爺的指示,牽着王爺的馬先行離開。

    祁川還是小時候到到端集園赴過一次宴,上一回見到景平公主是從大門進來的,還有下人引路,這回□□落進一小片林子裏,四下裏都是路,就是不知通向何方。他倒也不怕被人撞見,大喇喇地隨便挑一條看起來順眼的路向前走。

    態度越是大方,越不會被人懷疑,這是祁川多年得出來的經驗。果然端集園裏好幾撥遇見祁川的人都只是好奇地看了看他,並沒有出聲相詢,也沒有看出身穿常服的他的身份。

    東轉西轉,竟然被祁川轉到了上回遇見寧如真的那個涼亭。亭子裏空無一人,祁川站在不遠處幾叢石樹之間朝涼亭的方向張望,景物依然,人跡杳杳。他深吸口氣,舉起手來往腦門上拍了兩下,這是中了什麼邪?跑到這裏來,他是想要見誰?

    早晨還晴好的天氣,一陣北風颳過來,馬上就佈滿濃雲,再來一陣風,細小的雪珠子就嘀嘀答答地從天空中掉落了下來。再要不了多一會兒,雪珠就會變成雪花。突然變得更冷的空氣讓祁川平靜了很多,他舒展開胸膛恣意地呼吸着,然後聽見幾聲驚喜的笑聲:“公主快看,下雪了!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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