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二十四番 >第 28 章 大寒
    六番山礬3

    已經發生的事,誰能當它沒發生?寧無瑕不止一次偷偷用手指撫過自已的嘴脣,回憶被祁山吻住時的感覺。

    哪個少女沒幻想過自已的第一次親吻,就沒有了?就被他親去了?寧無瑕覺得有些委屈,並不是因爲對象是他,而是因爲和曾經的想象太不相符了。

    那應該是發生在春日裏盛開的鮮花叢中,有溫暖的陽光,天光中盤旋的飛鳥,遠處不知什麼人在吹一曲笛音,她的烏髮間佩戴着母后留給她的最精緻的一件髮飾,穿着最美的一件裙子,坐在青草地上時裙裾鋪展開,彷彿身下堆着鬆軟的雲。

    可祁山親她的時候,是在一間沒門沒窗破爛溜丟的破廟裏,沒有花沒有鳥,只有呼呼的北風和大雪片,她的頭髮象草堆,臉上有血有淚,身上穿着黑店老闆給準備的普通衣裙,一身泥一身水。他的形象還不如她,半死不活不說,脣邊的胡茬子長出來老長,讓寧無瑕除了嘴脣被刮疼,沒留下什麼別的記憶。

    逃亡途中,元嘉公主滿腦子都是憾恨,直到祁山帶着她好不容易走進一個不算太大的小鎮,她的憾恨還沒有止息。

    靖安王囊中闊綽,拎着銀票敲開爲了過年已經關門打烊的客店的門,再用銀票堵住老闆和夥計們的嘴,在他們機警的眼神中穿着沾滿了血的衣服,帶着披頭散髮的元嘉公主住進了上房。

    給兩位客人準備的洗澡水還沒有燒好,當地里正帶着兩名隨從聞聲而至,查驗了祁山拿出來的靖安王府腰牌後態度鬆弛了許多,沒有多說什麼,吩咐老闆照顧好京城裏來的大人,又和祁山閒聊了起來。

    里正是個五十多歲的壯實漢子,帶着笑對祁山說道:“大人還不知道吧,這一路往京城去的路上盤查得都很厲害,弄得我們年節下也不得安生,這不聽說有個生人進了鎮,趕緊就過來瞧瞧。”

    祁山‘哦’了一聲:“出什麼事了嗎?”

    里正連連點頭:“可不嗎,出了大事了!衛國的元嘉公主,咱們未來的太子妃,她的送親使團昨天出事了,就在官道上被劫了!你說說現在這些賊人的膽子有多大,太子妃娘娘的車駕也敢打主意。”

    祁山意外,眉頭皺起:“那公主呢?”

    里正長嘆:“公主殿下受了重傷,當天晚上就去世了。這不亂套了嗎!這個年啊,可有的熱鬧瞧了!”

    祁山抿緊雙脣,在上房內間裏的寧無瑕也聽到了這番話,她與祁山同時想到的是在官道上遇見過兩次的紅蠍子虞毓德,從虞石部千里迢迢趕到京城來的這位少首領行跡實在可疑,難不成是她帶人劫的送親使團?

    至於遇害的那位元嘉公主,必定是送親使寧景陽安排的替身。只是這樣一來事情就有些不可收拾,假公主死了,真公主怎麼辦?

    昨天,在官道上和驛站裏遇到兩撥刺客也都是在昨天。昨天那場漫天大雪裏,到底有多少罪惡發生?

    送走里正,沐浴更衣後面對客店老闆精心準備的一桌飯菜,祁山和寧無瑕都沒有了什麼興致,元嘉公主餓了兩天也不嫌棄飯菜粗鄙了,匆匆填飽肚子,給祁山的肩傷處敷上小鎮裏能淘弄到的最好的傷藥後,累得爬上牀不想再動彈。

    住一間房,不是夫妻也要是夫妻。鄉間小鎮客店裏的上房,也不過就是屋子大一些,鋪蓋新一些而已。寧無瑕想到祁山不知要在何處安歇,急忙又坐起來,往這張掛着素帳的牀上前後看一看,再往一眼能看遍的屋子裏看一看,慢慢地向靠裏的方向挪動,一本正經地撣一撣並排擺放的兩隻枕頭:“我不跟你裝假正經,我累得不行了我不能把牀讓給你,你也趕緊睡,有傷要多睡覺……”

    祁山十分聽話,馬上就坐到牀邊脫鞋仰面躺在枕上,展開被子蓋住兩人,雙手交握在胸腹間閉起了眼睛,絲毫也不拖泥帶水。

    他睡得很靠外,寧無瑕覺得自已一腳就可以把他蹬下去,這樣睡不安全,便捏住他肘彎處的衣服向裏輕扯:“過來些,別掉下去。”

    祁山側頭朝她笑笑:“睡吧。”

    寧無瑕依言點頭,翻個身面衝牆,後腦勺對着祁山。累到了極點,卻睡不着,腦子裏想着遇劫的送親使團,雖然對樂浪王和別的送親官員們生不出任何的親近感覺,但畢竟同是衛國人,知道他們遇到危險,怎麼能不讓人牽掛。還有不置她於死地不肯罷休的刺客,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竟然甘願冒着絕大危險在官道上劫使團也要殺她?

    讓寧無瑕睡不着的,還有她想了一整天的那個‘憾恨’。

    腦子裏心裏各有一團亂麻,完合攪和在一起打成死結。寧無瑕翻個身,沒多會兒又翻個身,在牀上烙起了大餅。在她不知翻了幾個身,左側着把臉朝向祁山的時候,他閉起眼睛右側過來,把活動不便的左臂輕輕搭在她腰上,低聲道:“老實睡覺。”

    屋子裏留了一盞小油燈沒有吹滅,牀簾也沒有放落,躺在枕上可以把祁山的臉看得很清楚。寧無瑕覺得祁山好象沒有在天池邊初見時好看了,但是也沒有那麼兇了,那天晚上多討厭的一個北遙男人,怎麼現在看起來居然很順眼。

    目光遊移到祁山的嘴脣時,寧無瑕咬住自已的嘴脣。她太累了她實在是很想睡個安穩覺,心裏梗着一件事只會讓她失眠。寧無瑕想着,乾脆半坐起來用手肘撐住牀,輕輕搖醒閉着眼睛的祁山,頤指氣使地對他說道:“那個不算,要重來。”

    祁山不解:“什麼?”

    寧無瑕二話不說,低下頭把嘴脣印在他嘴脣上。元嘉公主只知其形不知其神,以爲兩人雙脣相貼便是親吻了,她勾着脖子久久地保持這個姿勢,脖子筋都抻得發酸,確定自已已經知道他的嘴脣是又熱又軟的了才躺回枕上,這多少彌補了一些難言的‘憾恨’。

    總還是會有一點兒羞澀,寧無瑕沒好意思打量祁山此時臉上的神情,翻過身老實地裝睡。腦袋後頭的呼吸聲用了好一陣子才變得平靜,祁山湊近來仍舊用手摟住寧無瑕的腰,聞着她髮絲間的清香,沉聲道:“會有辦法的,相信我,就算我想不出來,大哥也一定能讓你留在我身邊。不糅,我不能讓你離開我。”

    疲憊讓這一夜變得很短,共枕的兩個人很快就都沉沉睡去,然後被門上一陣急促的叩擊聲驚醒。祁山睜開眼睛,油燈早熄了,屋子裏已經透亮,左肩仍然很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腦袋頂到他懷裏的寧無瑕仍在呼呼大睡。他輕笑了一下,小心地下牀去,走到門邊把房門打開了一條縫。

    站在門外的人卻是個熟人,新野王府的侍衛首領高勒奇是個和郎塔差不多的高猛壯漢,只是他不僅有勇而且有謀,是大哥祁玉相當得力的一個助臂。高勒奇見到確實是祁山,立刻鬆了口氣,拱手行禮:“王爺,總算找到您了!”

    昨晚和衣睡下的,祁山只拽了拽衣襟,走到屋外反手合上門:“怎麼是你?郎塔他們呢?有消息了嗎?”

    “小郎受了重傷,同行的數人連他在內只活了三個,現在都在回京城的路上。芝瀾江通航后王爺就知道你們出事了,差我率人過來接應,昨天晚上有消息說有靖安王府的銀牌侍衛到了這個鎮上,我便連夜趕過來瞧瞧究竟,王爺平安無恙,屬下就放心了。”

    祁山想了想,把高勒奇拉到走廊盡頭:“衛國送親使團的事有什麼消息?這事兒大哥怎麼說?”

    高勒奇搖頭:“事發突然,也太出乎預料,沒有太多消息,兇手還在追搜中。只是聽說皇上震怒,東宮裏似乎有些亂象,王爺暫時還沒發話,先把您安全地送回京城最重要。”

    “元嘉公主確實遇刺身亡了?”

    “是,衛國人已經派快馬回國送信兒去了,這事出的太蹊蹺,不知會不會影響已經和衛國談好的協議,您也知道的,剛和高句麗打完仗,西邊還不太平,眼下若是和衛國再動起手來,四面開花,兵力財政都有些捉襟見肘。”

    祁山盯着高勒奇,把聲音壓得很低:“元嘉公主還活着,在攝山離宮的時候就有刺客出現,我帶着郎塔護送她暗中先行。遇刺的應該是她的替身。”

    這事更加出乎預料,高勒奇皺起眉:“王爺的意思是……”

    祁山腦子裏隱約有個十分大膽的主意,但是還需要和大哥參詳過後才能實施,他目光灼灼地說道:“再往京城走,我帶着她就不方便了,我把人交給你,你悄悄地把她送到京城,讓大哥先找個地方好好安置她。我此番護送公主不力惹出事端,這麼好的把柄落在東宮手裏,皇后和太子絕不會輕易罷休。先不要把她還活着的事情說出去,等我和大哥商量過後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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