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二十四番 >第 39 章 立春
    八番櫻花4

    接下來就是回房等待,按商定的計劃,過不了多一會兒紅蠍子就會帶着虞側妃從地道里出來,因爲虞側妃畢竟不能在東宮以外逗留太久,照規矩她午膳之間就應該回到東宮,引發混亂的那把火,必須在會面結束和午膳時間之間被點燃。

    然而寧無瑕人生中第一次的祕謀就發生了意外,驛館這邊爲元嘉公主精心準備的午膳都端進屋子裏來了,鹿乙還沒有收到從地道中傳來的暗號。寧無瑕兩隻手心裏全是汗,盯着站在東牆邊的鹿乙,鹿乙則盯着房中的山柱,同樣是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寧無瑕爲了給鹿乙打掩護,飯也不喫,裝作心情不暢快躺在牀上,聽到信兒的寧景陽等衆人只以爲公主見到了未來夫君的側妃所以不暢快,也都沒有生疑。今天這個機會不抓住,虞側妃下回再出東宮的時候,寧無瑕肯定已經不在驛館中了,鹿乙肯定也不能站在這兒開啓機關。寧無瑕把腦袋從牀上探出來,低聲問道:“你們是怎麼商量的?是這個點兒嗎?別是記錯了吧!”

    鹿乙連敷衍寧無瑕的心思都沒有,眼睛只盯着白牆,耳朵裏在捕捉着屋子外頭院子外頭的聲音,這間屋子距隔壁端集園不近也不遠,如果那邊兒出事了早就聽到動靜了纔對,以紅蠍子的爆脾氣,逃不掉肯定開打,絕不應該象現在這麼悄無聲息。

    寧無瑕不明就裏,跟着乾着急,鹿乙還有很多隱情沒有說出來,他思及慮及的每一種可能的變故都讓他如坐鍼氈。實在忍耐不住時,鹿乙飛快地跑到合緊的屋門邊聽一聽外間的動靜,再飛快地跑回來,兩隻手在山柱下方墊柱的礎石上這處那處急速按動了好幾下,這根足有一人環抱粗細的山柱突然悄無聲息地向上擡升起一人高,底下柱礎石上露出一隻恰好能容一人躍入的洞口。

    生怕被侍女發現,鹿乙什麼也沒說,躍入洞口合從內部合上機關,新漆過不久的山柱下降落回原處,遮住了洞口。原來地道的入口不在牆上也不在地面,而是在這根除非拆房子否則永遠不會輕易改動的山柱底下。寧無瑕從牀上跳下來,擡頭看看屋頂的梁椽,不知道設計這個機關的公輸族人是怎麼巧妙改動了屋子裏的樑柱結構,這麼大一間屋子裏有一根山柱虛不受力,屋子也能安穩地矗立了兩百年。

    鹿乙走得太快,攔也攔不住,寧無瑕咬着嘴脣在山柱邊看了良久,完全失去了耐心,她彎下腰學着鹿乙的樣子也在柱礎石上古樸的花紋間按動,只是鹿乙動作快,按了又有好多下,只看一眼根本記不住。十根不會繡花不會彈琴的纖纖玉指卯足了勁兒一通瞎按,不知是不是天賦異稟,山柱竟然微一震顫,然後再次向上擡升,沒有升至一人高,而是隻升到寧無瑕腰間的高度,便開始緩緩下降。

    寧無瑕側耳聽聽外間侍女們全都寂靜無聲,來不及再多想,蹲下去躍入地道洞口時,緩緩下降的山柱已經落在了她的頭頂上,元嘉公主象是被山柱搗進地底一樣掉了下去,如果有耳力好的人站在旁邊,能聽見從地底下傳來長長的一聲喊,和極沉悶的重物落地聲。

    這一下摔得有點狠,寧無瑕揉着腦袋從地上坐起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已剛纔是不是摔暈過去一陣兒,眼前一片漆黑,兩隻胳臂四處摸索,知道自已是身處在一條僅有一人多高的細窄通道中,四邊牆壁冰冷乾燥,有輕風在通道中吹拂,寧無瑕慌得要死,找不着後悔藥喫,只能扶牆站起來,隨便擇一處方向,摸着黑向前一步一步小心地走。

    剛纔鹿乙跳進洞口的時候,立刻就聽到了他雙腳落地的聲音,誰成想等到她跳進來的時候地道變得這樣深。寧無瑕心中暗道不妙,兩次開啓洞口時山柱升起的高度不一樣,難道地道有兩層?她胡亂的那一通操作,讓自已跌進和跟鹿乙不相同的地道中?

    這下壞了!寧無瑕用手捂住嘴慌得馬上就要哭出來了,腳底下的速度卻在加快,摸索着牆壁時指尖在牆面上撞了好幾回,指甲是不是斷了也不及分辨,只是拼了命地想從黑暗裏逃出去。

    走了多少步,沒數,這段距離似乎很長,似乎也不長,寧無瑕在聽到一陣輕輕的水流聲後猛地停下腳步,駐足再聽,確實從遠處傳來一股流泉般的水聲。向着水聲多走一段,地道盡處的牆壁上的一隻孔洞裏,射進來一道明亮的陽光。

    如果走出地道回頭看,就能看到一池溫泉和泉畔的天然巨石,溫泉水被引上巨石,再通過雕刻精美的獸首水龍灌入溫泉池中,巨石石壁上兩排八隻獸首,其中只有四隻吐水,另外四隻只作裝飾用。寧無瑕漸漸湊近的這隻孔洞,就藏在其中一隻不出水的獸首口內。

    除了水聲,突然傳入耳中的一聲女子的低吟嚇住了寧無瑕的所有動作,她僵立着,屏住呼吸汗毛倒豎,然後又聽見了一名男子說話聲。這名男子說的是北遙話,寧無瑕聽不懂,但那語氣、那喘息和說話時笑的方式,都十分地不同尋常。寧無瑕壯起膽子把眼睛湊近去,貼在孔洞邊向外望,映入眼簾的是一對男女。

    男子身材高大肌肉虯結,臉上有從髮際線向下擦着眼角延伸至耳後的一道血紅傷疤。可即使有這道可怖的傷疤,也絲毫未能折損他奪人的氣魄,這男子長得竟然如此俊美!

    男子膚色較深,被他摟在懷裏的女子卻是雪膚花貌。溫泉邊有兩株高大的櫻花樹,花瓣正緩緩向下飄飛,寧無瑕用兩隻手死死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本應和紅蠍子一同逃至驛館的虞側妃,正在和一個男人燕好。

    寧無瑕不敢多看,扶着牆蹲坐在了地下。

    都說北遙太子祁永俊美無雙,寧無瑕在又怕又懼的同時不由感嘆,似乎只有外面那個面帶傷疤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俊美無雙這四個字,原本以爲祁山就已經很好看了,可他大哥祁玉比他還好看,如今看來,太子祁永比上祁玉,還要略勝一籌。

    外面溫泉池裏的兩個人還在繼續,聲息越來越大,寧無瑕是從溫暖如春的屋子裏跑到這裏,身上衫輕薄,早已經凍得瑟瑟發抖,牙關也開始不受控制地相互磕擊。

    一隻溫暖的手從背後伸過來,捂住了寧無瑕的牙關格格聲,也捂住了她差一點發出的驚呼聲。寧無瑕在兩隻禁錮着她的臂膀間努力回頭,正對上北遙新野王祁玉慍怒的視線。

    寧無瑕腰脊間某處筋脈上捱了重重的一下子,她立刻痠軟得象只蝦子一樣蜷了起來,被祁玉用一隻胳臂夾住,安靜地向黑暗的地道中退去。地道細窄,在已經退出安全距離後祁玉加快速度,寧無瑕的腦袋就無情地在牆壁上磕了好幾下,她無力地伸出胳臂四下裏撈抓,手掌不知觸在了什麼地方,只聽祁玉悶哼一聲扯脫她的手,在黑暗中沉聲叱道:“找死!”

    在祁玉終於停下腳步時,寧無瑕今天第二回重重地摔在了地下,從黑暗的地道中回到某間陌生的明亮的屋子裏,她的眼睛還沒能適應變化太快的光線,擋起胳臂擋住臉,在地下痛楚地□□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住疼痛,狼狽地向周圍看去。

    祁玉臉上的慍怒漸漸平靜,正站在離寧無瑕最遠的地方森冷地看着她,兩個身材和相貌都有些相似的人站在離寧無瑕稍近處,其中一人是鹿乙,另外一個年齡明顯大上許多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鹿甲吧。

    屋子裏還有一個人,紅蠍子虞毓德口中緊塞着布巾,正五花大綁地躺在地下,象只進了油鍋的魚一樣拼命彈動。寧無瑕爬到紅蠍子身邊,不管不顧地把她口中的塞布取出來,遠遠地擲到一旁,紅蠍子剛一脫困便嘶聲厲吼:“姓祁的,我虞毓德若不屠你全族,誓不爲人!”

    紅蠍子淒厲的吼聲話音未落,屋門外頭走進來一名白衣男子,男子手裏擎着一枝新摘的櫻花緩步而入,帶着一種讓人很想往他臉上甩一巴掌的譏誚笑容打量着屋內每一個人,在視線落在鹿甲身上時,他的笑容一霎間變得明亮誠摯有如冬日暖陽。

    寧無瑕沒見過如此燦爛溫和的笑容,她直愣愣地看着白衣男子將手中的櫻花遞進鹿甲手中,然後轉過頭來,依然用那副討打的譏誚笑容看向紅蠍子,聲調輕佻地笑道:“屠唄,什麼時候屠先打聲招呼,我洗乾淨脖子等你。”

    紅蠍子咬牙泣血,目光如火:“祁永,你不得好死!”

    被喚作祁永的白衣男子仰天而笑,寧無瑕在一旁冰冷的地面上完全嚇傻了。如果白衣男子是北遙太子祁永,那麼溫泉池中摟着虞側妃的那個男人,他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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