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水鏡宮 >第二十章 朝雨
    墨千殤的母親是水離城的妹妹,水離歌;父親是墨雲,據說曾是燕王尚齊石手下的一名將軍。墨雲在墨千殤還未出生時便戰死沙場,而他母親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情緒激動,早產,也去了。

    他剛剛出生時身體病弱,多虧了水離城的照料,才健康的長成了。

    十三歲以前,他一直都生活在水鏡宮。十三歲那年,燕王尚齊石來找他,說是帶他去他父親生活的地方。他同意了。

    此後,他便一直留在了雁門關。

    如今他回來,自是因爲三月初三的那場水鏡宮新任宮主的繼任典禮。只是,水鏡月不知道的是,他回來不單單是爲了水鏡花,更是爲了她。

    墨千殤比水鏡月大了三歲,這兩姐妹出生之時,他無意中聽見當時的神相東方穆批給兩人的命格——“重瞳亂世,白瞳長殤。”後來,又聽水離城說——“阿月,你搶了阿姐的眼珠子,終歸是要還的。”

    他當時年紀小,便認定了水鏡月將來必定是個壞人,不僅搶了水鏡花的眼睛,日後還會做很多天理不容的事,導致水鏡花也會早夭。

    那時的他,對水鏡花有多憐惜,對水鏡月就有多絕情。

    他墨千殤這輩子行事坦蕩,自問無愧於天地,唯一對不起的人,便是水鏡月。

    如今她有難,他即便是救不了她,至少也該陪在她身邊。

    墨千殤將昏迷的蕭凌雲安頓在了靈隱寺裏,水鏡月見他神色抑鬱,瞥了瞥嘴,道:“瞳術已經解了,頂多一個時辰他就能醒了。”

    墨千殤點了點頭,道:“我沒怪你。”

    水鏡月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問道:“你去看過阿姐沒?”

    墨千殤幫蕭凌雲把被子蓋好,坐到水鏡月對面,道:“剛剛去的,她已經睡下了,沒見到人。”

    水鏡月取了杯子幫他也倒了杯水,道:“你知道嗎?阿姐其實一直都不想要我的眼睛。可是九天爺爺跟我說,明日的手術,若是阿姐太過抗拒,成功的機會就會少幾成。我今晚用‘月下’發了誓,她該是知道我的決心了。不過,我感覺阿姐似乎仍舊在猶豫。千殤哥哥,明日你能不能陪阿姐一起去?”

    墨千殤的手晃了一下,杯中的水是溫的,濺在他手上卻覺得刺骨,“你是想讓我說服鏡花去搶你的眼睛?”

    水鏡月微微皺眉,“這不叫搶,是她應得的。爹爹說的沒錯,我們一母同生,憑什麼我有兩對眼珠子,她卻半分也沒有?本就是我搶了屬於她的,現在不過是還給她。”

    墨千殤嘆息,“阿月……”

    水鏡月擺了擺手,道:“換眼的事是爹爹決定的,誰都無法改變。既如此,至少,阿姐不能有事。她是最無辜的。”

    墨千殤低頭看光影在水杯中變幻,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你就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眼睛?”

    水鏡月笑了笑:“我在那老鼠洞生活了十年,有沒有這雙眼睛有什麼差別?”

    墨千殤沉默良久,他知道自己該答應她,可那一個“好”字卡在喉嚨裏,怎麼都說不出口——她說水鏡花是無辜的,那她呢?她又有什麼錯?

    “我先走了,拜託你了。”水鏡月起身,走至門口又轉身,道:“千殤哥哥,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

    水鏡月行至美人峯下,擡眼見到山頂那道飄逸的身影,不由笑了,道:“師父,你是在等我嗎?”

    烏炎卻仍舊保持着擡頭的姿勢,看着雲層越來越厚的夜空,道:“要下雨了。”

    風越來越大了,空氣卻有些沉悶,水鏡月即使不通天文,也能看出即將下雨了。她問

    道:“下雨了,不進屋裏,是準備洗個露天澡?”

    烏炎低頭,看了她一眼,道:“阿月,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回雲中島?”

    烏炎很少如此這般平心靜氣的同她說話,水鏡月還有些不適應,對他這個突然的提議也有些訝異。她雖然很高興,卻還是搖了搖頭,道:“師父,等到某一天,我覺得沒有希望活下去的時候,或許會去那裏找你。”

    烏炎沉默了很久,然後突然撿起一顆石子扔她,道:“我烏炎的弟子,怎麼能說這種喪氣的話?”

    水鏡月笑着躲開,也不計較他今晚情緒多變。

    烏炎盤腿坐下,道:“阿月,你去睡吧,今晚爲師給你守夜,明天一早我就要走啦。”

    水鏡月雖知道他不會長留,但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要走了,居然連宮主的繼任典禮都不能等嗎?不過,她想想也覺得這才符合師父的個性,他是遊離在塵世之外的,對這些凡塵俗事,本就不太在意。

    她點了點頭,道:“一路順風。”

    烏炎道:“你不問問我爲什麼要走?”

    她說:“你回家,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烏炎伸手又是一顆石子扔下了,“在你眼裏,你師父就是這麼無情無義的人嗎?這些年還真是白疼你了。”

    水鏡月討饒,道:“師父,那你是爲什麼要回去?”

    烏炎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要當外公了。”

    “哈?”水鏡月驚得差點跳起來,“你什麼時候有女兒的?!不對,是什麼時候成親的?我都不知道我還有個師孃!”

    烏炎瞪她一眼:“是侄女。”

    水鏡月鬆了口氣,道:“哦,我就說嘛,會喜歡上你這種性子的女子,該有多奇葩啊。”

    烏炎罵了她一句“不孝徒”,就擺擺手,道:“進去吧。”

    天色微明的時候,一場雨終於下了下來。

    烏炎站在雨幕裏,那無根的雨水落在他身上,卻立刻就消散了,升騰起絲絲縷縷白色的煙霧,將他整個人籠罩在裏面,如同傳說中九天神宮的神明一般。

    烏炎突然對着虛空說了一句:“天快亮了,還不走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說他自己。

    可沒一會兒,雨幕中,一個白色身影出現在那棟茅草屋後面的無患子下,“前輩好內力。”

    烏炎沒有看他,道:“走吧,看在你救了阿月一次的份上,上次的事我不跟你計較。”

    白衣人卻無動於衷。

    烏炎繼續道:“別再出現在阿月面前,否則,你可沒你師父那般幸運。”

    白衣人看了那安靜的茅草屋一眼,轉身離開了。

    從江城到杭州,那白衣人跟了他們一路,烏炎自是知道的。他沒有理會他,是因爲他沒把他放在眼裏——他們的實力差得太大。

    烏炎在他的狐狸洞裏眯着的時候,只要他願意,這整座靈隱山就是飛進一隻麻雀他也能感覺到。

    所以,今夜這靈隱山發生了什麼,他大概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知道水鏡月的那句誓言,知道墨千殤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知道水鏡花做出了怎樣的選擇……

    而熟悉他的水離城,明日發現這一切,定然第一個來問他。

    他沒有騙水鏡月,他是快要當外公了,不過,也沒那麼快。

    烏炎擡眼看向天際盡頭的那一抹淡淡的蒼白,平靜的眼波看不出任何情緒,“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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