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水鏡宮 >第一百七十七章 無恨
    不念沒有回答,只是數着佛珠念着佛號,平息不斷升騰的無明業火。

    水鏡月也沒再問。

    她換了支粗些的畫筆,蘸着藍色的顏料,畫着如海洋般的藍天,一邊平靜的回答了不念之前的那個問題:“我不恨你,是因爲無從恨起。或許,也是因爲你是個和尚的緣故。我有個待我很好的和尚老師,所以,每每見了和尚都覺得很親切,尤其是那些特立獨行的和尚。你問我如何看你,唔,怎麼說呢?我認識的和尚不少,但能讓我稱一聲‘大師’的,你大概是唯一一個。”

    她說着覺得這話似乎有些太過煽情了,不由得笑了一下,接着說道:“在阿月眼中,大師就只是巫谷主的朋友而已。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自己的朋友。敵人的朋友,也不一定就是自己的敵人。大師,阿月如此說,可算明白?”

    不念緩緩睜開了眼睛,眼中的紅色已經消退,良久,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帶着幾分自嘲,幾分悲哀,還有幾分無奈——

    水鏡月的一番話說得挺曲折,但總結起來,也不過一句話——他於她,不過一個特殊一點的路人。

    一個路人莫名其妙的恨意或敵意,她即便有些好奇,也不會放在心上。

    終究,還是他輸了一籌。

    水鏡月又換了支畫筆,換了黃色的顏料,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淺淺的梨渦在昏黃的光線中顯得格外的柔和。她畫出一顆明亮的星星,說道:“至於蒼燼……”

    她頓了良久,似乎在想該如何表達,再次開口卻似是轉移了話題,“中原武林中,我最尊敬的兩位前輩,一個是少林寺的方丈,一個是武當派的掌門,他們曾救過我的命,我一直都把他們當做自己的長輩。可是,在我來西域之前,他們把我誆進了純陽宮,想讓我在裏面呆一輩子。

    “我的親生父親,因爲一句‘重瞳亂世,白瞳長殤’,自小就不待見我,曾想親手剜掉我的眼睛,然後只用了一句話便將我推入死地。

    “我的師父……他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可是,就在不久前,我才知道,他在我體內留下了一樣東西。那東西可以救我的命,因爲它,我才能從純陽宮逃出來,一次次的死裏逃生。可是,也是因爲它,我的眼睛才……”

    藍色的天空盛滿星辰,仿若旋轉的海洋一般,深沉而神祕。

    水鏡月從扶梯上下來,調着顏料完善這壁畫的細節。她雖看不見,但整幅畫都已在她心中,哪裏的顏色需要加深,哪裏的線條需要完善……落筆沒有絲毫的猶疑。

    她沉默着完成了完成了一整幅畫,終於放下了畫筆。

    而不念,仍舊站在原地,看她的眼神難得的平靜,似乎在等待她繼續說完。

    水鏡月仰頭,似乎在審視剛完成的畫作,道:“至今,清源前輩和海時方丈仍舊是我最敬重的前輩,我也仍舊某一天我父親能對我笑一笑,而我師父,也仍舊是我在這個世上最依賴的親人。”

    她說着偏頭,對着不念的方向,“這個世界上,忌憚我這雙眼睛的人那麼多,若我都記恨在心,身邊還能剩下幾個人?他們害怕的只是我這雙眼睛而已,可我並不想自己的人生被一雙眼睛支配。或許,就像他說的,阿月一向執迷不悟,卻無怨無悔。”

    她笑了笑,“如此,你可明白了?”

    不念沒有回答。

    水鏡月似乎也沒想要他回答,頓了會兒,便道:“不念大師,你的問題,阿月已經回答了。現在,能告訴阿月,你此次,是來做什麼的嗎?”

    不念轉身,慢慢往外走,一邊道:“三日後,教主要在處刑臺處置妄圖刺殺神女和大巫師的刺客。十日後,大巫師會舉行祭祀,神劍祭天,卜問赤金刀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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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完,已經轉過一道彎,消失在黑暗中……

    刺客。

    神劍祭天。

    水鏡月想起城門口那張告示,擇日……終於定下來了嗎?可是,十日後,時間會不會太倉促?周龍騰那把神劍能出爐嗎?還是說,天雷劍,真的在他手上?

    所謂的刺客,一定是他們吧……他到底想做什麼呢?她都已經自投羅網了,他爲何還要對他們出手?

    所以,最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

    ***

    石窟的洞口。

    不念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擡眼,便看到站在懸崖邊的白色身影——月光如玉,白衣勝雪。

    他走了過去,站在那白衣身旁,道:“你都聽見了?她知道你在,你又何必躲?”

    大巫師,蒼燼,戴上了斗篷上寬大的帽子,仰頭看向頭頂的明月,問道:“我給你的那幅畫呢?”

    不念微微挑了眉,“燒了。”

    蒼燼偏頭看了他一眼,“不念,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念彎着嘴角笑了一下,眼睛裏卻沒有絲毫的暖意,“我想看看,他爲了她,究竟能瘋到什麼程度。你說,若是成不了神,當個魔王,也是不錯的吧?”

    蒼燼嘆了一口氣,“瘋的人是你。”

    “哈哈哈……”不念大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是,我是瘋了。蒼燼,你不會是聽了她一番話,開始後悔了吧?動了惻隱之心?”

    蒼燼沒有回答,轉身,往山下走去。

    不念對着他的背影道:“那丫頭說的話,有一句甚合我心——執迷不悟,無怨無悔。呵,蒼燼,有些事做了,就沒有回頭路可走。”

    蒼燼的腳步未停,淡淡的語調飄了上來:“不念,‘丫頭’可不是你叫的。”

    不念微愣,笑了——或許,她的確不該恨他……她的眼光,其實很不錯。

    蒼燼下了山,回到府邸,走進寂靜的庭院,站在月光之中,摘下了帽子,道:“出來吧。”

    在他右手邊,迴廊的柱子後面走出三道身影,一白二黑。

    蒼燼轉身看了看三人,視線落在那白衣人身上,道:“夜探什羅教,連夜行衣也不穿?長庚公子真是藝高人膽大。”

    他說着又看向另外兩個黑衣人——他們蒙了臉,道:“這兩位是你的朋友?”

    長庚點了點頭,“是。”

    蒼燼點頭,轉身離開,道:“那便一起住下吧。記住,不要上山,那裏不是你們能去的地方。”

    那兩個黑衣人面面相覷,似乎有些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兩人摘了面巾,一齊看向長庚,問道:“那是什羅教的大巫師?你們認識?他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面巾下的兩張臉,卻是風尋木和唐小惠。

    長庚嘆了一口氣,道:“說來話長,先進屋。”

    唐小惠見他輕門熟路的,追上去問道:“阿月呢?是不是也住這裏?她跟大巫師不是有仇嗎?雪姬被什羅教抓了,這事她知道嗎?”

    風尋木拍了拍唐小惠的手臂,道:“別急。你一氣問這麼多,長庚怎麼回答?”

    長庚推開房門,點了燈,坐下來給兩人到了茶,開口一句話卻讓兩人將剛入嘴的茶水都噴了出來——

    “那位大巫師,是長庚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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