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教練,你將如何看待這場比賽?”
“就像平時輸球一樣看待。”
“哪怕輸掉這場比賽使波特蘭掌握了賽點?”
“這很重要嗎?”
波特蘭著名的體育記者克里·艾格斯(Kerry
Eggers)聽到路易的反問,一陣愕然。
他下意識地說:“這難道不重要嗎?”
“爲什麼你會覺得這件事很重要?”
Little
Lu臉上的疑問,就好像女兒恐懼地詢問艾格斯爲什麼她會無端流血一樣。
“從...統計學上來說,歷史上所有贏下第五場並取得3比2領先的球隊,擁有80%的可能贏下系列賽...”說到這,艾格斯又鼓起了勇氣,“難道這還不重要嗎?還是說,你認爲尼克斯會是那20%的異類?”
聞言,Little
Lu笑了。
“聽你這麼說,贏下天王山倒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你認爲我不知道這件事嗎?我當然知道,但現在我們已經輸了,所以我不會特別把它放在心上,我們還沒完全失敗,不是嗎?”
艾格斯剛要開口,路易的話又接上來了。
“我很高興你提到了統計學。”
“既然你知道贏下天王山之戰的球隊裏有80%贏下了系列賽,那麼,我也願意和你分享另一個統計學。”
Little
Lu的表情就好像尼克斯纔是贏下天王山的球隊,如此自信又讓人無法置疑。
“我們假定在5年內贏下三座總冠軍的球隊算是王朝球隊的話,從1946年NBA成立(當時還叫BAA),到1991年,只有3支球隊建立了王朝,7%的概率。而尼克斯是聯盟成立近半個世紀以來,第四支建立王朝的球隊,我們達成這份成就的概率只有7%,你覺得哪個更難呢,艾格斯?”
隨後,Little
Lu又帶着玩笑的意味說:“當然了,如果那些在天王山之戰獲勝的球隊成爲系列賽最終贏家的概率達到95%以上的話,或許我會認真思考爲什麼我們會輸掉這場比賽。”
這天晚上,對北美體育界來說,是震盪的一天。
自1988年以來,尼克斯第一次顯露出敗相。
就連尼克斯的頭號鐵桿胡比·布朗都直言:“Benj系列賽至今場均32分8籃板6.7次助攻,帕特里克場均18分14籃板5助攻3.6蓋帽...你可以說帕特里克的得分不夠多,但尼克斯也並不需要他像Benj那樣得分。多年來,他都像比爾·拉塞爾一樣撐起了紐約的禁區,現在他也打得不錯。整個系列賽打到現在最難的一點,就是我們想不到尼克斯還有什麼調整空間。”
得意忘形的巴克利在新聞發佈會上說:“在客場奪冠的感覺會很棒。”
然後輸怕了的喬丹就站出來反奶對手了:“尼克斯有在季後賽裏逆轉強敵的經驗,我們不能大意,無論系列賽的比分打成多少,我都會把下一場當成0比0來對待。”
喬丹所說的“尼克斯有在季後賽裏逆轉強敵的經驗”是什麼,看球超過五年的都能立馬想到。
身爲當事人,托馬斯一直被困在1988年的東部決賽裏。
如果沒有受傷,凱爾特人會贏下那一年的東部決賽。
多年來,托馬斯都是這麼想的。
正因他這麼想,所以纔會心有不甘。
他始終認爲,他在波士頓的十年雖然輝煌,但並沒有像桑普森那樣,留下一座不朽的豐碑(1985總決賽)。
提起伯德,大家會想起他的那些傳奇的“拉里時刻”。
提起桑普森,每個人都能叫出他的外號,以及他在中鋒位上的絕對統治力。
但托馬斯呢?他有一場帶着瑕疵的偉大比賽(1988東決Game7),然後呢?沒了。
他在綠軍的那些年留給人的印象就是伯德和桑普森的跟班。
他從未與過去和解過。
今天,喬丹提及此事,是爲了刺激巴克利。
而托馬斯則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無比嚴肅地說:“我記得波士頓的王朝是怎麼被推倒的,這一次,我們不會再搞砸了。”
開拓者的必勝宣言鼓舞人心。
許多看不慣尼克斯和紐約的地方媒體也紛紛倒戈。
與波特蘭沒有任何恩怨,卻恰恰與紐約有很多恨與仇的《波士頓環球報》便陰陽怪氣了一波:“人們已經厭倦了尼克斯一次次奪冠,開拓者是最合適的繼承者,他們不僅有最好的領袖,更有一羣無私的球員,最重要的是,他們從來都不像尼克斯那樣暴力。”
也就是紐約媒體現在抽不出力,光顧着幫尼克斯嘴硬,不然肯定要幫波士頓人好好回憶一下開拓者賽季初的“無上籃”法則有多麼讓人討厭。
路易回到更衣室的時候,裏面是寂靜的。
沒有人開口說話。
那種氛圍與葬禮相似,路易看見米勒想開口罵人但最後沒開口的沮喪。
也看見尤因目視左右,明明肚子裏有一堆的話,卻不肯第一個開口的尷尬。
路易還看見了威爾遜的迷茫,看起來他已經盡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力量,但似乎還遠遠不夠。
另外,還有像羅德曼、坎普、拉烏夫這種並不覺得事態危急的馬大哈。
他們對周圍的事物並不敏感,現在也只是想調整好自己的狀態以全力迎戰Game6。
對他們來說,下一場不是生死戰,而是第六場。
贏了第六場,接着纔是生死戰。
還有因爲沒得到多少表現機會而感到焦躁的道格·克里斯蒂與余天粲。
更衣室裏各有各的氛圍,就是沒人開口說話。
諷刺的是,路易明明看出了每個人的想法,卻沒有就此將他們點破。
現在不是時候。
他只需要一個人站出來打破眼前的尷尬。
如果沒人,他可要罵娘了。
“等回到我們主場,再狠狠地教訓他們一頓吧!”斯蒂文斯說。
隊魂終究是隊魂啊,路易狠狠地瞪向尤因,那是在向他說:學着點!
沒想到,尤因卻冷冷地回一句:“這樣打可教訓不了。”
路易直接問:“那你想怎麼打?”
尤因瞥了眼自閉中的威爾遜,發現他沒有表態的意思,眼珠子一轉,居然把想說的話給嚥下去了。
“就是不能這麼打。”
“行了,我就知道你是個只會提問題但解決不了問題的蠢貨!”
路易很遺憾他要把困擾着球隊的終極問題留給尤因,這個從來都懂得如何解決問題的蠢貨最終會怎麼做?
“那你說怎麼做?”尤因不服地問。
“要我說,你們先收拾東西,回去睡一覺,明天我們再討論要怎麼做。”
說完,路易率先走了。
將球隊內部那股積壓在內心深處,始終得不到發泄的氣繼續堵在那。
他知道現在不是個好時機,他也知道自己在玩火。
但這種時刻他並不是沒有經歷過。
1983-84賽季,他在凱爾特人所做的,1988年東部決賽前四場,尼克斯面對凱爾特人表現得毫無招架之力,他們似乎各方面都不如對手,直到Game5的上半場,他們被凱爾特人在心態上完全統治,眼看要兵敗如山倒,他才以奧克利爲導火索,將全部的怒火都發泄到他身上,從而引起對方的狂怒,進而刺激全隊。
這也是爲什麼,趙遠征認爲“心靈捕手”是最適合路易的外號。
但外界稱路易爲“心靈捕手”,是因爲他能捕捉到那些能夠成才的新秀。
而趙遠征所想的那個心靈捕手,是將所有人的心理都摸索得徹徹底底,從而引其爲己所用的路易。
但即使是路易這種資深的PUA手,做得最多的也是搞搞隊員和對手的心態,很少通過摸索對方的心態,再引導身邊的人去做他想要他們做的事。
上一次他這麼做的時候,尼克斯變成了征服王者的怪獸。
上上一次他這麼做的時候,凱爾特人成爲了後來奪取四連冠的王朝球隊。
這一次呢?
“老路,”在更衣室外,路易買可樂的時候,趙遠征走近問,“今晚這場比賽也在你的計劃之內嗎?”
“遠征啊,你知道迅哥怎麼評價《演義》裏的諸葛亮嗎?”
“誰是迅哥?”
“魯迅啊,這你都不知道?”
“呃呃...”趙遠征還真不知道除了路易還有幾個國人會把魯迅先生稱爲迅哥。
“他說,孔明之智近乎妖——我的意思就是,我的想法沒你想的那麼複雜,別把我看得高深莫測的,整得我像個成天想着要算計人的老狐狸,我是那種人嗎?”
說到這的時候,路易已經拿到了可樂,然後表演了他自稱爲絕技的單手扭開易拉罐,喝了一大口後,發出滿足的氣嗝。
“這不是計劃。”路易捏着可樂罐,“這是賭博,賭注是紐約的衛冕前景和我對更衣室裏的那羣混蛋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