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補妝的女生放下粉底撲,小聲問:“江忍怎麼啦?”
“不知道。”同桌幸災樂禍地笑道,“老付鼻子都快氣歪了。”
語文老師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主要是外面領導和校長在巡查呢,他們班這麼大的動靜,他該不該罵江忍呢?不罵肯定不行,當老師哪有忌憚學生的,可是之前江忍打了班主任結果還屁事沒有,學校甚至把那個原來的班主任換了,這件事讓所有老師心裏都有陰影。
付老師硬着頭皮說:“江忍!還在上課你守不守紀律?站出去聽!”
江忍半晌沒吭聲,也沒動。
付老師說:“既然決定在教室聽課,那就好好聽講,不要打擾其他同學學習。”
江忍拿起他的翻譯紙和詞典出去了。
賀俊明好奇地不行,那上面寫了啥玩意兒啊,他也跟着跑出去了。
校長就在走廊上,揹着手教訓他們:“怎麼回事!還把不把學校當回事了!”
賀俊明笑嘻嘻道:“校長好,教導主任好!老師們好啊,我們知錯了,在罰站呢,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
校長狐疑地看他們一眼,江忍彎了彎脣,也聲音洪亮道:“我這就反省!”
校長總算走了,付老師也鬆了口氣。
賀俊明湊過去看:“忍哥你看什麼呢?”
江忍說:“起開,回你的教室。”
賀俊明就沒見過江忍這麼小氣:“看看要少塊肉啊。”
“嗯。”
賀俊明沒辦法,也不敢偷看,只好自己進了教室。他們幾個人透過窗戶,看到江忍站走廊在認認真真翻詞典,還在寫什麼。
何翰說:“忍哥剛剛看到什麼了,反應那麼大。”
賀俊明說:“我就瞥到一串鳥語。”
方譚想了想:“孟聽給他的作業啊?”
幾個人想不出什麼名頭。
倒是賀俊明感慨,忍哥來了快一年,當初一來就在班上打了老師,全班大譁。江忍什麼都沒解釋,等教導處來人了,他繼續趴桌子上睡覺了。
只有和他同桌的賀俊明看到了。
那個老師上課的時候,老喜歡去搭女生的肩膀,美其名曰講題。
江忍來利才職高的第一週,那老師的手指擦過了他們班最老實木訥的一個女生的胸部。那個女生眼眶都紅了,卻不敢吭聲。
原本在嚼口香糖的江忍當場站起來,掄起椅子就給了原來那老師一下。
當時還上着自習看書呢,全班都懵了。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來被江忍幫過的女生也沒有站出來說話。
江忍不在意,他可能至今連那女生的名字都記不住,賀俊明卻對這件事印象深刻。那老師以前師德就不好,後來走了,班上大多數也是歡欣鼓舞的。
那時候校長處理這件事的時候,江忍只是冷笑,一個字都沒解釋,眼底冷漠陰鬱。
賀俊明說了事情原委,原本的班主任才被開除。
校長尷尬道歉,忍哥拿了外套搭肩上就走了,頭也沒回。
而剛纔,江忍洪亮着嗓音說他反省的時候,眼底像是鋪滿了細碎的光。和半年多前纔來職高的高冷陰鬱少年完全不一樣。
幾句英文詩的翻譯,他很快就做好了。因爲提前看了“答案”,怎麼都有“答案”的印記。
江忍第一次把一首詩裏所有的英文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它們也不是那麼難。
放學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
教學樓的燈也一盞盞熄滅。
孟聽在教室寫題,班長關小葉特別有危機感,不是吧,班上第一還這麼努力,搞得她最近都緊張得睡不着覺了,才高二呢。
“孟聽,你要記得關窗戶。”夏天怕窗戶飄雨進來。
“好。”
孟聽寫題寫到一半,同學們都走了。
就他們教室還開着孟聽頭頂的燈。
她穿着七中的白色校服,袖子上一個藝術字七,在演算最後一步。空調的涼意還沒有散去,她黑色的筆在紙上寫上答案X=2。
一雙手輕輕遮住了她的眼睛。
孟聽伸手去掰開:“江忍。”
他忍不住笑:“怎麼知道是我。”他放開手,雙臂撐在她課桌上。
孟聽彎了彎眼睛:“我聽到你腳步聲啦。”
“我來交作業。”
她睫毛顫了顫,想起那首詩,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交了,寫了就行。”
江忍低笑:“小老師,你說做對了有獎啊。騙我呢?”
教學樓靜靜的,就他們兩個人。
他瞳孔漆黑,帶着數不盡的笑意。
孟聽咬脣:“那你給我。”
他把紙給她。
江忍字潦草又大個。很像他的性格,開頭就是她最初教他數學,答題要寫答。
他搞不清楚英語翻譯不用,在翻譯上竟然也規矩寫了個答。
答後面,是他的漢字版情書。
孟聽看得耳根發燙。
江忍低眸:“你說的,做對了要什麼都可以。”
梧桐樹傳來陣陣蟬鳴。
檢查教學樓的老師拿着手電挨個兒檢查門窗。腳步聲還在樓下。
然而這樣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眸中太亮,孟聽站起來,不敢看他,小臉燒得不行:“老師來啦,先走好不好?”
江忍彎了彎脣:“好啊。”
他把最後一扇窗戶關了,然後走到門邊:“過來吧。”
孟聽舒了口氣,揹着書包走過去。
江忍擡手關了最後一盞燈,教室裏一片漆黑。
他手一拉,門在他身前闔上。
老師走到了三樓,手電筒的光明明滅滅。黑暗裏,孟聽空前有些緊張。
江忍牽着她走另一邊的樓梯。
終於避開了和老師碰面。
直到走到等公交車的地方,夜風輕柔地拂在臉上,她心跳依然很快。
孟聽回家的公交車還沒來。
四目相對,他沒有再次提出想要的獎勵,眼底帶着出奇的認真:“爲什麼寫那首詩?”
他今晚很好說話,可是也很不好說話。孟聽緊張地攥緊自己的手指,沒有騙他:“昨晚上我看見你站了很久。”
她低眸看着自己鞋尖,語調軟軟的:“你很久沒有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