獼風道人臉上撐出一絲笑容。
“多謝道友！”孫凡頷首點頭，一臉微笑。
二者一同飛入山中。
明明同爲猴子，卻不以兄弟想稱，而是以‘道友’‘猴王’互稱，也是古怪的緊！
不過他們似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話裏話外的疏遠，竟是有如默契一般。
但見棲風山中道觀座座，出入皆爲靈猿。山林中有靈鹿奔馳，雲霧裏見仙雀隱現，也一副仙家好風光。
孫凡忍不住讚了一聲：“好山！如今的花果山，比之遠矣！”
“那是自然。”
獼風道人傲然點頭，毫不自謙。
不久後。
二者駕雲落於山中道觀正殿。
下方一衆靈猴，身穿道袍，手捧經文。
正心無旁騖，齊聲吟唱。
「天地何用？不能席被！」
「風月何用？不能飲食！」
「纖塵何用？萬物其中！」
「變化何用？道法自成！」
一聲聲道音吟唱，震耳發聵。
孫凡看得暗暗稱奇。
隨後緊跟着獼風道人，進入那掛着‘斜月觀’三字匾額的大殿。
殿中簡約古樸。
上供一位仙風道骨、略顯圓潤，栩栩如生仿若真人的老者。
剛一落座。
自有兩隻靈猴，上前奉茶。
那靈猴也是一副道童打扮，人立行走，全身上下渾無一絲半點野性。
孫凡不禁嘖嘖稱奇。
這棲風山中的所見所聞，真可謂是一副仙家道院的氣派。
茶後，禮畢。
孫凡直奔主題道：“不知通風大聖老人家，如今何在？還請獼風道友引見！”
聞言。
獼風道人默然放下茶杯，一聲嘆息：“老祖宗他老人家……等了五百年。就在半年前，聽聞花果山復現的消息，已然含笑仙去。”
“啊？”孫凡驚訝出聲。
仙去？死了？
“五百年的痛苦，五百年的掙扎。那還是貧道第一次，見它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獼風道人看着孫凡，眼神十分複雜。
“這……”孫凡終於明白，剛纔爲何多次叫門，苦無人應。
莫非就是因爲通風大聖之死，導致獼風道人不願見他？
害怕捲入將來的是非之中？
獼風道人見他神色，娓娓道來：“五百年前一戰，驚世駭俗。萬千妖魔死傷不盡，七位大聖亦多數隕落。現今僅餘蛟魔王一位，還在七聖山中修行。”
他的神色露出一絲追憶。
“當年老祖爲了妖族，可謂耗盡最後一絲心血。獨自擒着一支破棍，護送花果山猴衆前往西洲。路上卻被魔家四將偷襲，從背後各自打了一下。”
獼風道人語氣平淡，眼中卻含了一絲晶瑩。
“那四下後，老祖無力再戰，再護不住那些猴兒。回到棲風山中時，已是走不動一步。”
“五百年過去，那一身四處傷痛，折磨了它足足五百年。可當時它卻始終不肯放下，苟延殘喘地活着，好似在等着什麼。”
“我問它，它卻始終搖頭不說。”
“只叫我背它去西牛賀洲。到了一個叫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地方。”
“方寸山！”孫凡再次驚訝。
五百年前，通風大聖獼猴王居然以重傷之身，上了斜月三星洞？
它去哪兒要做什麼？
獼風道人似明白他想問什麼，轉頭向背後供奉的老者一拜，道：“吾等之傳承，皆來自於菩提祖師。”
看着上首那栩栩如生的雕像，驚訝不已。
那是一尊如人身血肉一般的雕像，若非被供奉在上，一拜人見之恐怕還以爲是真人。
難怪！
難怪此處叫‘斜月觀’，難怪山中的靈猴皆是一副道人做派。原來是棲風山得了斜月三星洞的傳承！
“可是，爲何會這樣？”孫凡想不明白。
獼風道人苦笑道：“老祖宗之執着、情義，舉世罕見。它想上三星洞，求得菩提老祖庇佑，庇佑那零落天下，孤苦苟活的花果山猴衆。”
“那時的四洲紛亂異常，連天都破了。天庭餘孽拼命想將花果山趕盡殺絕。冥冥之中，又有無數黑手，在後面做着動作。老祖宗唯有，至此求人。”
“哪知……”
獼風道人深深嘆息：“數年後，我們到了方寸山中，我因身份卑微，不敢上山。老祖宗獨自巍巍走上山去，片刻後，竟是揹着一尊塑像下來。”
“塑像？難道方寸山也發生了什麼？”孫凡看着上首的老祖雕塑，關心問道。
忽然心中一震。
上首這塑像，居然是菩提祖師本尊遺蛻？
“我也不知。”
只聽獼風道人搖頭道：“老祖宗只說，菩提祖師心懷大慈，不忍天下苦難。見不能救世，於是自閉仙身，化作一尊塑像，自顧羽化仙去了。”
“菩提祖師羽化仙去了？”孫凡聽到這個消息，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堂堂菩提祖師，因爲‘不能救世’這個原因，主動‘自殺’了？
這話說出去恐怕鬼都不信！
方寸山上，肯定還發生了什麼！
獼風道人苦笑搖頭，表示他也不信，“可是我卻不得不信。仙山中的弟子早已被遣散，落葉枯黃，半點不見人聲。老祖宗背下其羽化雕塑，與經文三百卷，就再也不願說一句話。”
“從此五百年，就彷彿在等着什麼。只叨唸菩提祖師羽化後，留在身旁的一偈。”
“就是剛纔進門時……”孫凡想起大殿廣場前，那一羣猴道人的道音吟唱。
“對。”
獼風道人驀然起身。
高聲吟道：「天地何用？不能席被！」
「風月何用？不能飲食！」
「纖塵何用？萬物其中！」
「變化何用？道法自成！」
「面壁何用？不見滔滔！」
「棒喝何用？一頭大包！」
「生我何用？不能歡笑！」
「滅我何用？不減狂驕！」
「踏歌而行八荒路，物我兩忘九霄遒。芒鞋斗笠千年走，萬古長空一朝遊。」
「嘿！嘿！嘿！自在逍遙，神仙老子管不着！」
「哈哈哈哈哈！」
一聲長笑。
道不盡其中的心酸苦辣，說不清的愛憎癡纏。
“天地何用……自在逍遙……”孫凡品味着詞中之意，不禁有些癡了。
一旁。
獼風道人笑罷。
忽然轉頭，冷冷看着孫凡，道：“你雖不說，我卻早明白你來的來意。”
“隨我來吧！”
他一甩袖子，長身而起。
孫凡留在原地，不禁一臉懵。
“你明白我來的來意？”
通風大聖已經死了，死前甚至沒有留下一言片語。
俺自己都不明白在這還能幹什麼。
你怎麼就明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