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瑪麗-德-萊奧朗侯爵小姐又來跟夏爾學習下棋了,芙蘭也在旁邊看着。
下了一會兒之後,夏爾仔細看着棋盤內犬牙交錯的棋子,突然讚許地點點頭。
“這一步走得真不錯。”
“真的嗎?”萊奧朗侯爵小姐驚喜地看着夏爾,“可不要騙我呀!”
“當然沒有騙人,以初學者的角度來看,進步這麼快已經很不容易了。看得出最近您挺用心的,萊奧朗小姐。”
聽了夏爾的誇獎,瑪麗似乎特別高興,因興奮而更顯得嬌俏可人起來。“這說明您教我也很用心不是嗎?還有,叫我瑪麗吧,不要每次都小姐來小姐去的……”
“呃……好吧。”
正當夏爾和瑪麗下到激烈的時候,突然僕人過來通傳,有客來訪。
“瑪蒂爾達?”瑪麗驚呼了一聲。“她居然今天有空來了!”
夏爾也有些奇怪,不止奇怪她過來拜訪,還奇怪她直接拜訪的是自己。
幾天之前,迪利埃翁家的事件被哄傳一時,大家紛紛猜測裏面的內情,只是迪利埃翁家一直緘口不言,到最後大家也莫衷一是沒八卦出個所以然來。隨着熱情的冷卻,現在大家都已經在談論別的談資了。
也許是跟這事兒有關?
一會之後,瑪蒂爾達進來了,然後夏爾又吃了一驚。
相比上次見面,這位掌璽大臣府上的二小姐幾乎變了個模樣:她現在穿着一件略顯寬鬆的黑色的連衣裙,臉上戴着一副深色玳瑁框的眼鏡,幾乎遮住了小半邊臉。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啊,居然受到了這麼大打擊?夏爾都有些好奇了。
“瑪蒂爾達,到底怎麼了啊……”芙蘭也有些震驚,“你今天怎麼這樣打扮?”
“我沒事,不用擔心,”瑪蒂爾達突然嘆了一口氣,然後找了個座位坐下。“有事的不是我。”
夏爾不知道該問什麼,所以就一言不發,等着對方挑明來意。
“今天我的來訪沒有打擾到您吧,特雷維爾先生?”瑪蒂爾達滿面的無奈。
“當然沒有。”
瑪蒂爾達的神色突然變幻無定,最後轉換成了一種自嘲的笑容。“現在外面一定是有很多關於我們家的傳言吧?”
“確實是有。”夏爾乾脆地點頭。
“您講給我聽聽吧?”
“很多傳言,您想聽哪一種?”
“比較驚悚的那一種。”瑪蒂爾達望着棋盤。
“有人說您的家裏那天遭了賊,還有人說您爺爺在玩槍的時候不慎走火嚇到了您姐姐。”夏爾一邊說一邊注意着對方的反應,“還有人說,您的父親撞見了女兒正在幽會自己的情人……”
瑪蒂爾達攤開了手做了個無奈的手勢。“都猜到這一步了啊……”
“難道是真的?!”旁邊的瑪麗驚歎了一聲。
“不會那麼嚴重吧?”芙蘭也喫驚不已。
“比那個還糟糕。”瑪蒂爾達陰鬱地回答,“是私奔未遂。”
“哈!”芙蘭跟瑪麗同時深吸了一口氣。
連夏爾都有些震驚了。
那麼那天盯着自己瞧的男的,就是小姐混進來的情人?而那天迪利埃翁大小姐魂不守舍的樣子也很容易解釋了。
似乎是因爲找到了傾訴對象的緣故,瑪蒂爾達的情緒放鬆了不少。
“我的姐姐在之前因爲某些原因遇上了一個人,然後愛上了他想要嫁給他,但是我的父親不肯。於是他們就策劃私奔。那天您注意到的那個男的,看來就是姐姐的那位情人。姐姐私自截留了一張請柬,然後送給了他讓他混了進來……”
“他們失敗了?”夏爾冷靜地問。
“是的,失敗了。那天看到姐姐的表現,父親就十分狐疑,吩咐使女一直緊緊地看着她,最後就發現了……”瑪蒂爾達搖了搖頭,“我的姐姐,確實不是幹大事的專才……”
也不是每個少女在做這種事的時候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吧,夏爾暗想。
“發現姐姐溜出了大廳之後,父親就跟着她一起出去了,然後正好看到他們兩個會和……”瑪蒂爾達低下了頭,“父親找了個機會,朝那個人開了一槍,打中了他的肩膀,讓他跑了。姐姐現在就被父親關着禁閉……”
最後一句話,瑪蒂爾達的口吻裏不知道是帶着害怕還是帶着惋惜,也許兩者都有吧。
“居然做到了這一步嗎?”瑪麗似乎被嚇到了。“還開了槍……”
“太殘忍了!”芙蘭的臉因爲驚駭而有些蒼白。“明明他們是相愛的!”
“那個人的爺爺,在那一年投了贊成票,是個弒君犯。”瑪蒂爾達小聲繼續說。“我父親堅決不同意姐姐和他來往,更別說結婚了。”
【1793年1月18日,法國國民議會投票決定判處路易十六死刑,1月21日路易十六被送上斷頭臺。法國人用régicide(弒君者)這個詞專指當時在投票中贊成處死國王的國民議會議員。】
“可是恕我直言,您一家現在豈不是在爲弒君者的後人服務嗎?而且好像還很盡心呢”夏爾略帶着惡意地調侃了一句。“我原本以爲伯爵似乎不是很在意這種事的呢……”
是的,當今路易-菲利普國王的父親,那位投機革命的前奧爾良公爵(他還惡趣味地宣佈自己是第三等級,並把名字改成了菲利普-平等),當時作爲國民議會議員也在這個問題上投了贊成票,是一位毫無疑問的弒君者。所以當今的法蘭西國王很顯然就是弒君犯的後代——如果這個罪名真的有必要存在的話。因爲這件事的關係,身爲波旁王室支系的奧爾良系一直不受直系和保守派貴族的待見。
順帶一說,這位前奧爾良公爵也被雅各賓派於1793年11月送上了斷頭臺,倒是什麼也沒撈到。
瑪蒂爾達有些發窘。“當時的奧爾良公爵先生不是被迫的嘛……”看見夏爾又想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她忙做了個手勢阻止了,然後繼續說了下去,“好吧,我們別糾結這個問題了。不僅他的爺爺是個弒君犯,而且他也沒有什麼財產,也沒有什麼地位……我的父親查了,他之前是一位軍官,之前在北非服役過,作戰還算勇敢,獲得過幾枚勳章,還得到了上尉軍銜。但是由於被人告發他經常發表一些激進的共和派言論,他一年前已經從軍中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