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也穿着一件睡衣,臉色有些老年人特有的疲憊。
顯然,他是剛纔已經就寢了,然後得知到自己已經回來了之後,直接從牀上爬起來過來找自己的。
到底有什麼事情,值得讓他牽掛到這種地步呢?
“爺爺,這麼晚了,您有什麼事情嗎?”
夏爾伸出手來,小心地將他攙扶了進來,一起坐到了書桌旁邊,然後小心翼翼地問。
“其實也沒什麼,”老侯爵勉強地笑了笑,“只是最近你一直不在家裏,所以有些想要見見你。”
“哦,那您儘管看吧。”雖然心裏明知道不是這個理由,但是夏爾仍舊沒有多說什麼,笑着回答。
接着,果真如同夏爾說的那樣,老侯爵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端詳着夏爾,於是,房間陷入到了異樣的靜默當中,。夏爾心裏的疑惑也堆積得越來越濃厚了。
“夏爾,你現在越來越出色,我很高興。”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老侯爵終於微微嘆息了一聲,打破了這一片平靜,“我們這個家族,終究還沒有倒黴透頂。”
“您這是……這是什麼意思呢?”夏爾有些鬧不明白了。
“沒什麼,我只是很欣慰而已。”爺爺再次嘆了一口氣,“我已經老了,只想看着你們都平平安安,所以現在看到你們都長大了,很開心,真的非常開心……”
雖然他口中一直說很開心,但是夏爾卻只感覺奇怪,因爲從這個表現來看,他一點都不像是開心的樣子。
等等,他說的是“你們”?
“芙蘭怎麼了嗎?”夏爾的心裏也驟然緊張了起來。“她是不是最近不聽您的話了?真是的,我明天一定要好好說一說她……”
“不,她沒有什麼錯,只是長大了而已……”老侯爵搖了搖頭,臉上竟然有些少有的猶苦笑,“我原本以爲可以就這樣過下去的,結果卻沒想到……哎……你們都長大了。哼。果然是兄妹呢,連起疑心的時間都差不多。”
夏爾終於明白了自己爺爺今晚爲何如此表現了。
恐怕芙蘭私底下找僕人問話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吧。也對,畢竟是一家之主,小姐有什麼異常,不可能不知道吧?
可是芙蘭現在就在這間房間裏啊!這件事不能再說下去了。
“您現在精神很不好,我也有些累了,我們明天再談這件事吧……您看,現在都這個時候了……”緊張之下,夏爾也有些慌不擇言了,“芙蘭一向是很敬愛您的。雖然現在偶爾有些不聽話,但還是……”
“你現在連聽爺爺話的興致都沒有了嗎?”老侯爵不滿地掃了他一眼,表情突然變得嚴厲了許多。
“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夏爾連忙解釋起來。
這種語氣,這種態度……
沒錯,老人顯然是在之前喝了不少的酒。
“太糟糕了,夏爾。一切都糟透了,你不知道最近以來我都是怎麼過的。”老人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你這裏有酒嗎?有的吧?趕緊給我拿過來。”
“可是……好吧。”夏爾也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然後,他朝被子下面隱蔽地做了一個手勢,要求芙蘭保持安靜不要鬧出響動來——沒錯。在慌不擇路的時候,她縮進了夏爾的被子裏,也幸虧是個子嬌小,纔沒有讓老侯爵看出異常來。
然後,夏爾就將酒和杯子拿到了書桌上,輕輕地給自己兩人倒上了酒。
“爺爺,您還是少喝一點吧。”他小聲勸解了一句。
然而他的爺爺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似的。拿起杯子直接咕噥咕噥地灌了下去。
“啊,真是好酒……”喝完之後他還暢快地喊了出來,“喝下去之後,感覺有精神多了。”
然後,他像是恢復了往日的氣派似的,振作起來重新看着夏爾。
“糟透了,夏爾。最近芙蘭幾次都跟僕人們問起愛麗絲的事情,她起疑心了。”
正因爲起了疑心,所以她纔會來我的房間裏問啊!
“其實也沒什麼吧。”夏爾勉強地笑着回答,想要幫爺爺含糊地混過去。
“也許你是覺得沒什麼,可是她呢?她會怎麼看呢?”老侯爵卻理解錯了夏爾的意思,再次嘆了口氣,“在她眼裏,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呢?一個不近人情的怪物,還是一個冷血的老屠夫?”
“不會的,她不會這麼想的。”夏爾連忙安慰了起來,“她怎麼會這樣看您呢?不就是將母親的畫像都收起來而已嗎?那也是爲了她好啊。”
不,不要,真的不要再說下去了,否則什麼都瞞不住了啊。雖然表面上還是保持着鎮定,但是夏爾心裏已經在大吼了。
“畫像,見鬼的畫像……就是因爲該死的畫我們家纔會變成這個七零八碎的鬼樣子的!”彷彿是被觸動了什麼似的,老侯爵突然咒罵了起來,“在這上面我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夏爾,以後你絕不要重複。男子漢決不能去學什麼見鬼的藝術!”
然後,他又頹然地再度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哼,見鬼的畫害了我們幾十年!”
夏爾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於是也給自己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他其實很能夠理解自己爺爺的心理——他倒不是有什麼良心不安,而是擔心事情敗露之後自己的孫女無法理解自己的作爲,進而對自己產生憎恨。正因爲如此,所以才這麼遲疑不決患得患失吧。
也對,無論再怎麼果斷堅決、鐵石心腸的人,也很難經受住被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兒看成是壞蛋,進而親情斷卻的打擊吧。
也許是聽到了夏爾的心聲,老侯爵沒有再說下去了,只是一杯一杯地繼續喝着酒,很快一整瓶白蘭地都被他喝光了。
“夏爾。再給我拿一瓶來。”
“爺爺,不要喝了,”夏爾連忙勸阻起來,“您已經喝了夠多了吧。”
“再給我拿一瓶來!”
“……好吧。”夏爾無奈起身。
“我現在還沒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但是,還沒等夏爾離開座位,老侯爵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爲什麼我要碰上這麼多倒黴事!”
“爺爺?您醉了,早點休息吧。”夏爾慌忙前去攙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