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瑪蒂爾達再度特意跟他叮囑了一番之前的告誡,也讓夏爾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雖然有些不理解她的理由,但至少她是真心想要幫助自己和芙蘭的,僅僅如此就已經十分讓他感動了。
至於那位德-博旺小姐……雖然確實不能掉以輕心,但是左右也不過是個女孩子而已,雖然她的父親讓人十分忌憚,倒也不至於怕了她。
至於芙蘭的問題……還是想不到該怎麼樣處理。
就這樣,一路上他一邊想着這些心事,一邊跟着馬車回到了家裏。
剛剛回家的時候,他拿出懷錶看了看,然後覺得今晚時間還不是太晚,所以他打算先去找芙蘭談談,嘗試瞭解一下妹妹最近到底在想什麼。然而,他剛剛回到宅邸內,爺爺的貼身僕人卻跑了過來,告訴他,特雷維爾侯爵想要見見他。
喫驚之餘,夏爾馬上跟着僕人一起上樓,來到了老侯爵的臥室。
而這時,他發現爺爺果然還沒有脫衣就寢,而是穿着一身白天的裝束,坐在書桌前面似乎若有所思。
“爺爺,您找我有什麼事?”他馬上跑過去,坐到了爺爺的旁邊。
“看上去沒喝多少酒啊?”老人打量了一下夏爾,“沒關係吧?”
雖然老人的神態頗爲溫和,但是也許是久經沙場的關係,夏爾總感覺他的視線還是如同當年那樣的犀利。
“沒關係的,只是喝了一點點而已,不礙事。”他連忙表了態度,“您有什麼事的話,儘管跟我說吧。”
“哦,那就好。”老侯爵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了下去,“最近我同許多過去的朋友都聯繫了,他們的態度比我想象得還要好,沒花費什麼功夫他們就表示自己可以支持總統——至少不妨礙總統的事業。”
“這不是很好的消息嗎?”
“確實是很好,但是對我們來說也未必是很好……”老人拖長了聲音。
“嗯?”夏爾有些不解地看着老人。
“我還不瞭解他們嗎?這麼這麼好說話無非是看着總統現在形勢好,所以打算跟風而已,既沒有誠意也沒有堅定。”老侯爵微微冷笑了起來。“如果沒有其他考慮的話,這對我們來說也沒什麼——誰不是這樣呢?可是……夏爾。我是在爲你擔心啊。在這種情況下,強行想要推行你想要的改革就很成問題了,總統恐怕短期內看不出有這麼做的必要性,因爲不這麼做他也能慢慢地得到陸軍的支持……”
原來是這樣啊,夏爾明白了老人的顧慮。
他是怕路易-波拿巴爭奪陸軍支持太順利了,以至於讓這位未來的皇帝暫時失去對陸軍體制大動干戈的興趣——也就失去了儘快施行夏爾的計劃的興趣。
“沒關係的,爺爺,我也不急,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夏爾心裏十分感動。伸手拍了拍爺爺的肩膀,“陸軍的問題,最好還是先留着,等到以後我們有權作出更加重大的決定的時候,到時候再解決豈不是容易得很。”
“可是到那時候,功勞就不在我,也就不在你手裏了啊!”老侯爵輕輕嘆了口氣。“如果那樣的話,就算你爲改革做得再多、再努力,又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結局還是敗給了普魯士然後帝國破滅的話,那麼特雷維爾家族在帝國內竊取了再多榮光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樣的考慮當然不能直接跟爺爺明說了。
“怎麼能不計較呢?這對你來說至關重要啊,夏爾!”老侯爵微微皺了皺眉頭,好像對他的漫不經意有些不滿似的。“我已經老了,可以不在乎,可是你還有無限的前途,怎麼能這麼淡薄?”
“我知道了。”在爺爺的教訓之下,夏爾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好點了點頭,“以後我會想辦法儘量推行的。”
“這樣纔對。”老人點了點頭。“總之,我也要儘量活夠長,這樣才能把你應得的榮光全部轉送給你,而不至於讓別人偷走本就該屬於你的東西……”
“謝謝您,爺爺。”夏爾低下了頭。
雖然並不是很同意爺爺的看法,但是對這種心意,他是不可能不當做一回事的,所以也不打算爭辯下去。
“能夠懂事就行了。”老侯爵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這麼感情外露。
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又問了一句,“今晚你是去了迪利埃翁伯爵府上嗎?”
“是的。”夏爾點了點頭。
然後,他將自己今晚同迪利埃翁家族商量的事情都說給了爺爺聽——當然,後面同瑪蒂爾達的那些私密話就不至於說出口了。
“嘿,這家人也是不容易,死了個老人家,家道突然就衰落了好多!”彷彿是物傷其類似的,老侯爵感嘆了起來。“老迪利埃翁伯爵是個出了名的老滑頭,一直屹立不倒,還幫助提拔了那麼多人,結果呢?結果他一死,大家就沒人把他家當回事了……哎……看着這個,我怎麼放得下心你們啊!”
“雖然遇到了很多困難,但是他們畢竟挺過去了嘛。”夏爾聳了聳肩。
“這是靠了運氣的幫忙,”老侯爵淡然回答,“以及……你的幫忙。說起來,夏爾,我現在還不是很明白,當時你爲什麼會這樣不遺餘力地幫助他們一家?甚至還差點搭上了自己?”
夏爾心裏微微一驚,這個問題想必已經在老侯爵的心裏憋了很久了,不知道爲什麼今天問了出來。
“從結果上來看,不是很好嗎?”躊躇了片刻之後,夏爾勉強回答。
“那只是從結果上來看而已,”老侯爵皺着眉頭回答,“但是在當時。夏爾,難道你能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嗎?如果你預料不到,那你豈不是押上了自己的前途來爲這家人做賭注?”
“我籌算了一下,覺得勝算很大才賭的。”夏爾猶豫着說。
“不管勝算不勝算,一開始就不應該進行這樣的賭博不是嗎?這家人和你有什麼關係,有什麼值得你去爲他們賭博的?”老侯爵的眼神變得更加犀利了,“我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平常那麼精明的你,突然會作出這樣的事?”
我該怎麼回答呢?將那一晚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嗎?
這明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