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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章 傾訴與不安

    在這間位於後方的野戰醫院當中,芙蘭心有餘悸地看着四周的一切,哀嚎聲和咒罵聲一直不絕於耳,到處都是血跡,有些地方甚至還有被切下來的殘肢和骨頭的碎末。.. 在這裏,人類似乎已經不再是人,而是某種可以被修整被裁切的器物,這裏沒有憐憫,只有沉默的血腥場面。

    四周的空氣充滿了強烈刺鼻的藥味和血腥味,置身於這樣的環境當中,人的神智很難一直保持清醒,躺在牀上的傷兵們大多數滿身血污,然而因爲醫生的數量不足,除了最基本止血治療之外,他們似乎已經被人遺忘,在劇烈的痛苦當中,有些人在呼喊着咒罵着要醫生來救治自己,而另外一些人已經露出了聽天由命的神情。

    處在這樣的環境當中,人很容易恍惚,懷疑上帝爲什麼要創造這樣的地方。

    呼吸着這樣污穢的空氣,聽着這樣嘈雜的聲音,芙蘭的腦子也有些暈眩,幾乎腳步都有些不穩了。

    “小姐,您沒事吧?”旁邊一位穿着同樣的白色服裝的中年婦女連忙走到了她的旁邊,焦急地看着她。

    這裏的護士大多數都是芙蘭招募的志願者,不過這位婦女倒不是,她是跟隨了特雷維爾侯爵一家多年的女僕人,這次是特意跟着小姐一起過來的。

    因爲在家中呆了多年,所以芙蘭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感情羈絆可謂深厚,所以她一直都十分不願意芙蘭自己以身犯險,來到這個地方做什麼志願者。她深怕這位從小沒有喫過什麼苦的小姐,在這樣可怕的環境當中受到什麼刺激,留下一生的陰影。

    “我……我沒事。”在她關切的呼喊聲當中,芙蘭終於回過神來了,然後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您不用管我了。”

    “這怎麼能說沒事呢?”婦人有些心疼地看了看芙蘭。

    確實,如今芙蘭的狀態絕對說不上好,她原本白色的紗裙現在邊沿的裙襬上已經沾滿了發黑的血污,還有一些因爲藥液而留下來的黃褐色和黑紫色的污漬,原本總是被精心梳理的頭髮也有些散亂,就連眼睛裏面也出現了一點點的血絲,這是在血污當中穿梭和身體的勞累疲憊所帶來的痕跡。

    “好了,您做您的事情吧,我去給傷員們送點兒水去。”芙蘭拿起了旁邊的水壺準備離開。

    “您還是去休息一下吧……您哪是做這種事的人啊?”婦人心疼地走上了過來,想要接過她手中的水壺。“這些事情都交給我們來做吧……”

    “如果真要是爲了休息的話,我幹嘛要來這裏來呢?我來這裏不是來旅行的!”芙蘭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手抓緊了自己的水壺,“還有,這裏有那麼多人在受苦,比我要難受得多,請您集中注意力,不要再關注我了,謝謝!”

    “小姐……”婦人呆住了,似乎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發這麼大脾氣。

    “對不起……我只是有些焦躁。”芙蘭自己也知道說話太過,於是低下頭來跟她道歉,“這裏的一切都讓人心情好不起來。好了,您不用再管我了,我們都去做各自的事情吧。”

    “哎……哎……”婦人點了點頭,然後止不住地嘆氣了,“這一切真是可怕,可爲什麼男人總是樂此不疲呢?!”

    “他們有時候並沒有太多選擇。”芙蘭低聲回答,然後轉過頭去,拿着水壺離開了。

    在一片嘈雜聲當中,她離開了前庭和動手術的地方,來到了後院,這裏是已經動完了手術的傷兵們、以及得了重病的病人們休養的地方。

    這裏的傷兵們要麼因爲麻醉劑,要麼因爲劇烈的痛苦,都已經變得死氣沉沉,氣氛迥異於喧鬧嘈雜的前方,卻更加瘮人。

    而這裏正是護士們主要工作的地方,畢竟她們並不太懂醫術,照顧已經被治療了的傷兵,讓他們可以儘快回覆,纔是她們的主要工作。

    芙蘭拿着水壺走進了後院的房間裏面,所經過之處,醫生和護士們紛紛對她致以敬意,他們的敬意不僅僅是因爲她是組織這次行動的大金主,更因爲這位家世優越的女子是如此平易近人並且任勞任怨,在這些人的眼中,她幾乎是人間一切善意的化身。

    她一邊向這些人致意,一邊快速地走到了一張病牀旁邊。

    這個病牀上躺着的是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嘴脣上留着稀疏的褐色鬍子,面孔則頗爲清秀,看上去更像是個大學生,而不像是一個士兵。

    不過,他現在的狀態並不太好,他的皮膚蠟黃,透着一種不健康的蒼白,而他的嘴脣焦枯乾裂,身體瘦得有些可怕,因而眼眶突出,頭髮也像枯草一樣套拉着,而在他的身邊,氣味着實有些刺鼻難聞。

    他並沒有受重傷,他被送到這裏來,是因爲在來到克里米亞之後,他被感染了嚴重的霍亂病,因爲劇烈的腹瀉和嘔吐所帶來的脫水,這個原本結實的身體極度地瘦弱了下來,並且嚴重的時候幾乎喪失了行動能力,全身都佈滿了惡臭味。

    只有被送到這裏之後,他纔得到了稍微過得去的治療,總算才抑制住了病情,不過他的身體狀況還是十分糟糕,仍舊需要和病痛作戰。

    “啊,您來了!”當看到芙蘭進來之後,這個原本躺在牀上無神地看着天花板的青年人突然臉上露出了笑容,“美麗的小姐。”

    這些天來,因爲在這裏接受救治,他已經認識了許多醫生和護士,對其中最爲美貌的這位小姐當然印象也十分深刻。不過,他自然不知道,這位小姐可是總司令特雷維爾元帥的孫女兒,否則可絕對不敢用如此語氣來對她說話了。

    “是的,我來給您送水過來了。”芙蘭走上前去,將水壺湊到了他的口邊,“您的身體現在還很虛弱,請不要動。”

    “謝謝!”青年人低聲道謝,然後直接咕噥咕噥地大口喝了起來,這甘甜的水流滋潤了他的喉管和胃,也似乎給他帶來了無窮的精力,讓他精神一振。“您真是太好了……簡直就是天使,真的,我這輩子要是早點碰到像您這樣美麗善良的天使就好了……”

    “如果您把這點精力用在休息上,而不是用來恭維我的話,對您的身體恐怕更好一些。”芙蘭平靜地回答。

    這種話,最初她聽了還覺得高興,但是這段時間老是被那些傷兵們如此恭維,早就已經無動於衷了。

    “哎,您想讓一位法國人不讚頌美人,那是不可能的!”青年人笑着回答,然後突然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好了,別說話了!”芙蘭忍不住按住了他的胸口,“您只有保住命回到法國去纔有機會繼續讚頌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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