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六章 九月裏
    第六章九月裏

    一等男爵,正二品。

    範閒在心裏琢磨着這爵位的輕重,擔心受爵會惹出一些非議來。其實這也是他過於小心謹慎了些,雖然出使北齊在明面上不是什麼艱險事,但畢竟也算是趟苦差,春初朝議上陛下駁了林宰相與範侍郎的面子,硬將他踢出京都,雖說事後將範建提成了尚書,但此時再給範閒加個男爵的封位,在世人眼中,也只是對範府的第二次補償而已,沒有人會覺得太過驚奇。

    更何況自從入京之後,世人皆知,之所以宮中那位萬歲爺對范家的小子欣賞的厲害,一大半的原因便在所謂文采之上,恰好迎合了聖上勵行文治的大方略,範閒此次在北齊又掙了一馬車書的面子回國,陛下自然是要賞的。

    雖說以範閒目前的職司來說,也瞧不大上區區男爵,但封爵終是論親論貴,對於行事來說,總是會有些好處,他望着父親說道:“旨意大約什麼時候下來?”

    此時父子二人已經在書房裏說了半天的話,範閒揀此次出使行程裏不怎麼隱密的部分講了些,每當要涉及院中事務時,還未等他面露爲難之色,範尚書已是搶先擺手,讓他跳了過去。

    其實說到底,範閒自幼生長在澹州,入京後也極少與父親交流,說話的場所竟大部分是在這間簡單而別緻的書房內,所以論及感情,實在是有些欠奉,但不知怎的,此時他看着範建鬢角華髮漸生,又聯想起北齊那些當年的風流人物已然風吹雨打去,心頭卻是黯然之中帶了一絲欠疚。

    院長大人說的對,司南伯不欠範閒什麼。範閒欠他許多。

    “明天入宮,大概便會發明旨。”範尚書閉着眼睛,喝着柳氏每夜兌好的果漿,似乎頗爲享受,“這次在北面你做的不錯,陳院長多有請功,陛下也很是欣賞。”

    範閒心想此行北齊,除了自己的那些隱祕事外。其實根本沒有爲朝廷做些什麼,包括言冰雲地回國,也只是順路之事,絕對不能算是出力,不由苦笑道:“其實這一路往返,我實在是沒有做什麼。”

    “有時候,什麼也不做,才真是做的不錯。”範尚書緩緩睜開了眼睛。

    範閒心頭微凜。以爲父親是要藉機教訓自己在京都城外與大皇子爭道的事情,不料範建竟是對此事一言不發,反而將話題扯到了別的地方:“以往與你說過許多次,不要與監察院靠的太近,沒料到你竟然不聽我的。被陳萍萍那老狗騙上了賊船……”

    說到此處,範尚書似乎是真的有些不高興:“安安穩穩守着內庫,這在旁人看來,是何等難得的機會。”

    範閒苦笑道:“孩兒倒是想。問題是您也知道,信陽那位可不甘心就這麼放手,而且搶先挑起事來地也是她,我如果不入監察院,怎麼能和這等人物抗衡。”

    範尚書嘆了一口氣,心想這件事情上確實是自己考慮的不周,沒有想到長公主殿下的反應會如此強烈,只好擺擺手說道:“她畢竟是陛下的親妹妹。太后最疼的女兒,婉兒的親生母親,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這話範閒信,雖然他並不相信父親只是一位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裏吞的人,但也知道他對於皇室地忠誠是絕無二話,只是在允許的範圍內爲這一家大小謀求自己的利益,而且父親一直強力要求自己遠離監察院。也是不想自己牽涉到京都那些異常複雜陰險的政治鬥爭中。

    只是……內庫是鈔票。官場是政治,而鈔票與政治向來是一對孿生子。想來父親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想清楚這一條定律。不過不論如何,範閒對司南伯地用心也自感激,說道:“請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會小心謹慎。”

    範建有些滿意他的表態,問道:“只有真正的強者,纔有資格去示弱,弱者本來就是孱弱之輩,哪裏用得上一個示字,你自己考慮吧。”

    範閒明白父親的意思,笑了笑,忽然想到另一椿事,問道:“父親,回京後能不能還讓高達那七個人跟着我?”

    範尚書看了兒子一眼,一向肅然地眼眸裏卻現出了一絲溫柔的笑意:“你也知道,爲父只是代皇家訓練管理虎衛,真正的調配權卻在宮中,你若想留下那幾名虎衛,我只好去宮中替你說說,不過估計陛下是不會允的。”

    範閒苦笑了一下,他心裏確實有些捨不得高達那七名長刀虎衛,身邊有這樣幾個沉默高手當保鏢,自己的安全會得到極大的保證,在霧渡河外的草甸上,七刀聯手,竟是連海棠也佔不得半分便宜,這等實力,較諸監察院六處的那些劍手來說,還要高了一個層級,更遑論自己最先前組建地啓年小組——啓年小組是他最貼身忠心的力量,雖然在王啓年的調教下,不論是跟蹤情報還是別的事務都已經慢慢成形,只可惜武力方面還是弱了些。

    但他也明白,虎衛向來只是調配給皇子們做護衛用,像西路軍的親兵營裏就有幾位,那是負責大皇子的安全。雖然聖上偶爾也會將虎衛調到某位大臣身邊,但那都是特殊任務,比如自己的岳父林宰相大人辭官歸鄉之時,聖上便派了四名虎衛隨行,這是爲了表彰宰相一生爲國的功績,而且要保證宰相路上地平安,等這具體事務完結之後,虎衛便會重新回到京中,消失在那些不起眼地民宅裏。

    範閒知道這麼多,是因爲範建一向負責替陛下操持這些事情,使團既然已經回京,那些虎衛再跟着自己,被皇家的人知曉了,不免會惹出一些大麻煩來。

    範尚書看着兒子臉上流露出地可惜神情,不由笑了笑,心想這孩子雖然頗有其母之風。才力實殊世人,但畢竟還只是個年輕人罷了,他忍不住開口提醒道:“你走的日子,那個叫史闡立的秀才,時常來府上問安,我見過幾面,確實是個有才而不外露的人物。”

    範閒一怔,旋即明白。父親在知道自己決意不自請削權離開監察院後,便開始爲自己謀算這官場上的前程。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幾位門生。雖說自己在天下文人心中地地位已然確立,岳父宰相遺留在朝中的那些門生亦可襄助,但年月久了,總是需要有些自己的人在朝中能說話。

    想明白了父親心中所思,範閒不免有些感動,只是男兒一世。終學不會表露什麼,只是向着父親深深鞠了一躬。

    範尚書揮揮手,讓他請安回房。範閒想了想,關於妹妹的婚事還是不要太早開口,這種安排只能慢慢來的。便恭敬地退出房去。

    看着範閒走出書房時挺拔的後背,範尚書的眼中不免流露出幾分得意與安慰,有兒若此,父復何求?他輕輕喝盡了碗中最後一滴果漿。心知肚明這孩子早就猜到了什麼,但以這孩子的心性而言,既然對方不說,自然無礙……範氏一族地前程,就看這孩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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