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九十四章 順德到了
    第九十四章順德到了

    範閒的目光躍過官道旁的青樹,樹後一望無際的田野,不遠處嘩嘩流淌的河水,越來越遠,直似要看穿這裏的一切,最終他的兩道目光淡淡揚揚地落在了河水去處的大工坊裏,那處隱有煙騰空而起,卻不是農家微青炊煙,而是帶着股熟悉味道的黑煙。

    難道是高爐?

    這一大片地方的百姓都被朝廷徵召入內庫做工,工錢比種糧食要多太多,所以打理農田的心思就淡了,一大片沃野之中,野草與初稻爭着長勢,看着有些混雜混亂。

    範閒深吸了一口氣,嗅着空氣中清新的味道,放下心來,看來這裏的環境污染並不如自己事先想像中嚴重,當然,更遠一些的銅山礦山裏面,肯定要比這裏環境惡劣的多。

    看着眼前的景緻,似乎有一種與他脫離了許多年的感覺漸漸回到了他的腦中,只是那種來勢依然溫柔,並不洶涌,以至於他有些惘然,去年九月間的時候,他就總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極渴望某種東西,但卻一直沒有找出來。

    看着他走神,海棠雙手像老漢一樣袖着,皺眉着看着窗邊那張清俊的臉,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這個年青的權臣,究竟想做些什麼呢?

    “感覺如何?”她看出範閒今日有些心緒不寧,微笑問道。

    範閒安靜說道:“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你。”

    海棠笑了笑:“確實是很少見的景緻,從來沒有想到過,慶國的內庫竟然如此之大,先前看見的那些物事,我竟是連名字也叫不出來。”

    範閒應道:“看便看罷,想來你也不可能回去照着做一個。”

    海棠眼中異光一現,微笑問道:“你對於內庫這麼有信心?”

    範閒微怔。然後輕聲應道:“不是對內庫有信心,而是這種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你光看個外面的模樣就能學着做出來……那就有鬼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海棠沉默了起來,半晌後才說道:“如今的內庫,裏面地人都是信陽方面的親信,你打算怎麼接手?”

    範閒眉頭一挑,臉上浮現出一絲輕笑:“管是誰的人。如今總都是我的人。”

    海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打算……和對方不死不休?”

    範閒安靜了下來,半晌後沉聲說道:“你這個問題似乎問的晚了一些。”

    海棠皺緊了眉頭:“我相信你的那位岳母不是糊塗人,不會看不清楚如今的局勢,按道理講,不論是你還是她,都有重新談判,和光同塵的願望,而且利益當前。你和她撕破臉,似乎是雙方都不願意看到地。”

    “我不和她撕破臉,估計你和北齊的皇帝陛下會不願意看到。”範閒譏誚一笑,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和丈母孃重新聯手。欺負你們北邊的孤兒寡母。”

    海棠沉默,卻不知道她信還是不信。

    北齊方面的態度,範閒並不擔心,反正只要有內庫一天。北齊人就必須倚重自己一天。至於海棠先前說過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在玩弄政治的大人物們眼中,過往年間的任何仇怨,在一個足夠巨大的利益籌碼面前,都可以拋卻,尤其是範閒與長公主還有婉兒在中間當潤滑劑,在世人看來。只要長公主肯讓步,範閒沒有任何道理不接受和議。

    而且事實上,長公主已經做出了讓步——在蒼山刺殺之後,那位慶國最美麗地貴婦真切地感受到了範閒的強大力量,曾經修書數封,進行了這方面的嘗試——只是範閒沒有接受而已。

    “再安安你的心。”範閒沒有收回望向車外的目光,輕輕說道:“長公主已經願意接受我執掌內庫地事實,而我……沒有理會。”

    海棠霍然擡首。那雙明亮的眼眸盯着範閒的後背。不知道他爲什麼會拒絕信陽方面的妥協。

    範閒輕聲解釋道:“她要三成地份子,就可以配合我輕鬆地接手內庫……這個條件並不苛刻。”

    海棠皺着眉頭。沉默半晌之後說道:“非但不苛刻,已經算是極有誠意的條件。本來……站在我大齊朝野的立場上,安之你與那位長公主鬧的越僵,對我們越有利。但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我想勸你一句,歸根結底,你的權勢是慶國皇室給你的,而且她畢竟是你的岳母,這樣好地條件,沒有理由不接受。”

    範閒自嘲地笑了起來:“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爲,也許是從骨子裏,我就以爲,在內庫這件事情,我不會允許任何人來與我爭奪。”

    “爲什麼?”海棠依然摸不透他的心思。

    “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產業。”範閒溫和笑着說道:“我沒有她的能力,只好做個二世祖,但……也不能把這個家敗了啊。”

    車廂裏沉默了下來。

    許久之後,海棠輕聲說道:“可是如今的內庫,畢竟還是慶國朝廷的。”

    “朝廷是一個很虛幻的影像而已。”範閒說道:“什麼是朝廷?皇上?官員?太后?還是百姓?”

    他最後說道:“關鍵就看這內庫在我手上,會發生什麼樣的作用,那些銀子究竟能用在什麼途徑上。如果……如果朝廷用不好,那我就代朝廷來用一用,把這個虛幻地影像,變成實實在在地百姓二字。”

    海棠微笑說道:“你又習慣性地想扮聖人了。”

    範閒笑着應道:“我和言冰雲說過,偶爾做做聖人,對於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一個很有益地補充。”

    挑明與長公主之間暗中曾經進行的談判,讓海棠吃了一顆定心丸之後,範閒就再次沉默了下來,看着車外的景緻發呆,那些河邊的水車。坊中某種機樞的響聲,遠處爐上生着地黑煙,都在催發着他內心那個不知名的渴望。

    “大人,到了。”

    內庫轉運司官員謙卑的聲音,讓範閒從沉思之中再次醒來,他有些糊塗地看了看車中的兩名女子,這才知道,內庫轉運司已經到了。趕緊整理了一下衣着,掀開車簾,跳了下去。

    是跳了下去,而不是保持着一位官員應有的儀表緩緩沉穩的走下去,僅僅這一個動作就表現出來範閒心頭莫名的緊張與興奮,畢竟終於到內庫了,到了母親當年發家的地方,哪裏還能保持一貫地平靜。

    雙腳踏在有些堅硬的土地上。範閒微微眯眼,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發現街旁就是一個尋常衙門,卻根本沒有自己想像中熱火朝天的大躍進場面,街上有些冷清。雖然四周建築倒是新麗漂亮,可是……不像個工地。

    那名負責接他從蘇州過來的轉運司官員,或許是見多了京都赴任官員的這種神態,小心翼翼解釋道:“三大坊離司衙還遠。大人今日先歇着,明天再去下面視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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