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些月兒(請月票)
    範閒繼續冷冷說道:“不過,我不喜歡。”

    梁點點羞愧襲身,根本不敢說什麼。

    “沒有人天生就是要服侍人地,你若不願意在抱月樓做。讓桑掌櫃把你轉成清籍,把銀子掙回來了,自然放你出樓。”範閒盯着她那張美麗地臉頰說道:“桑文,給她收拾行李,換個地方住。”

    桑文一怔,渾沒料道提司大人竟是如此毫不憐香惜玉,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帶着眼有淚光的梁點點入宅收拾去了。

    此時園中。就只剩下了範閒與瑪索索兩個人。

    瑪索索忽然輕聲開口說道:“大人,索索是不是也要出府,免得污了這園子裏的清靜?”

    範閒脣角微牽,苦笑了一聲,看着這位胡族公主碧海一般的眼眸,挺直的鼻樑,深刻而美麗的面部,輕聲說道:“住着。不多言。不多問,我很喜歡你。日後若有機緣,我幫你。”

    瑪索索微微喫驚,擡頭看着範閒,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將所有的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更流露出了那等意思,不由感激說道:“多謝大人。”

    範閒平靜說道:“不謝,我本來就喜歡站在冰上看世界。”

    回到屋內,思思已經備好了熱水,洗罷臉,將雙腳伸入熱水之中,範閒滿意地嘆了一口氣,旋即閉目,開始依照海棠傳授地法門,用涓涓細滴修復着今天被葉流雲劍氣所傷的經脈。自幼長大,他修行的法子與世人都不相同,正而八經的冥想過程對於他來說,就像是打瞌睡一般簡單。

    不知道眯了多久,眼簾微啓,真氣流轉全身,發現已經舒服多了,又發現屋內一片安靜,不免有些異樣。

    往側方望去,才發現思思已經俯在書案上睡着了,大概是白天擔心了太久,晚上又等了太久,姑娘家困的有些不行。

    範閒笑了笑,也不喊醒她,自己扯了毛巾將腳上地水擦乾淨,輕輕走到她的身後,把自己的袍子披到了她的身上,擔心她會着涼。

    在思思地身後站了一會兒,看着姑娘家潔白後頸旁的絲絲亂髮,他無由一嘆,想起當年和思思在澹州抄書的時節,那是何等的輕鬆快活自在,全無外事縈懷,只有豆燈一盞,硯臺一方,禿筆一枝,嬌侍一人,二人並坐抄襲石頭記,雖無脂批,但那點點娟秀字跡,亦有真香。

    他想了想,右手輕輕按上思思的後頸,替她揉了揉,在幾個穴道上微施真力,幫助她調息身體,催她熟睡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起來,擱到了牀上,拉上薄被蓋好,這才放心地拍了拍她的臉蛋兒,趿拉着鞋子走出房去。

    關門的瞬間,他似乎看見了熟睡的思思臉上露出了一絲安全而愜意地笑容。

    披着衣,趿拉着鞋,聳着肩膀,範閒毫不在意形象的在華園裏逛着。似乎想借這四面微拂的夜風,吹拂走自己內心深處地鬱結。鹽商楊繼美送的華園雖華美,只可惜卻無法清心。

    他的心頭壓了太多的事情,五竹叔不在身邊,婉兒不在身邊,真是無處去訴,無處去論,無處去發泄。

    沒有人知道。爲什麼他在江南做事會如此之急,如此不惜一切地進行着大扭轉。包括他的朋友,他地下屬,他地敵人,他的親人在內……地所有人,似乎對範閒都有一種錯誤的判斷。

    而這種判斷卻是範閒最爲憤怒的。

    所有人都認爲範閒在涉及到權力的鬥爭中可以做到無情,所以衆人有意無意間,就把他與長公主之間那千絲萬縷的聯繫給遺忘了。只等着看他如何將信陽踩在地上,卻沒有想到,範閒不僅要踩,而且要踩的漂亮。

    範閒對長公主無絲毫之情,但他對婉兒情根深種。而婉兒,畢竟是長公主的親生女兒。

    所有人都忘了這點。

    所有人都故意忘了這點。

    範閒很憤怒,很陰鬱,雖然他已然暗中做出了安排。可依然憤怒。

    如果有一天,長公主真地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婉兒怎麼辦?

    無處訴,無處訴。

    範閒不能停下腳步。

    在官場上,在江湖上如此,在華園裏也是如此,他跨着步,繞過寂清地池塘。行過冷落的長廊,純粹是下意識裏,沿着那條熟悉的石徑,走到了華園最後方那個安靜的書房外。

    他擡頭看着那扇門,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怎麼又走到了這裏?

    世說新語中,王獻之居山陰,因思念戴安道故。冒雪連夜乘舟而訪載。晨光熹微時。王至戴家門前,未敲門轉身便走。僕人大椅。王說:“吾乘興而來,興盡而去,何必見戴?”

    範閒沒有這種彆扭的名士風度,也不喜歡玩心照不宣,更不恥于徐師二人地做作。他既然來了,便明白自己已經習慣了在面臨真正的心境困局時,會來找她商量,尋求一個法子,至少是能安自己心的法子。

    所以他擡步上石階,輕推月下門。

    書房沒上閂,這半年來,她一直就住在裏面,安安靜靜地,一個人遠遠住在華園的僻靜處。

    海棠早已在他來到門前時就醒了,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身上披着一件花布衫子,坐在牀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書房裏沒有點燈,只有外面地淡淡月光透了進來,但以他們兩人的境界,自然將屋內一切,將彼此臉上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夜有些涼,範閒搓了搓手,反身將門關上,趿拉着鞋子走到了海棠的牀邊,毫不客氣,掀開錦被一角,鑽了進去,坐在了牀的另一頭,與海棠隔牀相望。

    被窩裏很暖和,沒有什麼香氣,有的只是一片乾淨溫暖的感覺。

    海棠看着這無賴,無可奈何說道:“須知我想過,我以後還是準備要嫁人地。”

    範閒的腳在牀上的棉布上蹭了兩下,舒服地嘆息了一聲,又有些意外與失望,居然沒有碰到海棠的腳,看來對面的姑娘家是盤腿坐着的。

    他說道:“我是姦夫。”然後又笑着說道:“你是淫婦。”

    “當然。”他笑着說道:“這是外面傳的。”

    海棠瞪了他一眼。

    範閒說道:“只是一件,我死了也不甘心的。我雖生地比別人略好些,卻並沒有私情蜜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死咬定了你我有私?朵朵,我太不服。今日既已耽了虛名,不是我說一句後悔地話,反正如此了,不若我們另有道理……”

    這番話說的何其幽怨。

    海棠卻只嘆了口氣:“這節雖沒刊印出來,但思思前兩天抄後也拿來給我看過,七十七回晴雯說地話,你何苦再拿來尖酸我一番?我不是寶二爺,你也不是俏丫環,葉流雲也並未傷到你要死的地步,在這處扮着哀怨,卻不知心裏正怒着什麼事。”

    範閒自嘲笑着搖搖頭,一時沒有開口。

    書房改成的臥室裏就這樣陷入在安靜之中。

    “我不是喜歡玩暖昧。”範閒輕聲說道:“你大概不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我確實挺喜歡和你呆在一起說說話。”

    海棠明亮的雙眸在黑夜之中泛着光芒。

    “可現在咱們確實很暖昧。”範閒微笑着說道:“本來想來吐一吐心中的苦水,卻沒想到,偶一心動,發現另一椿苦事。”

    “每個人都是會嫁人的。”

    範閒半靠在牀腳,雙眼微閉,說道:“可是爲什麼想到你以後要嫁給別人,我的心裏就老大的不痛快?”

    海棠的眼眸裏笑意漸盈,盈成月兒,盈成水裏的月兒,盈成竹籃子裏漸漸漏下的水絲中的縷縷月兒,雙手輕輕拉扯着被角,蓋在自己的胸上,望着範閒那張臉,緩緩說道:“那……嫁給你怎麼樣?”<!-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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