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慶餘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七十五章 空有一物,劍有一手
    第七十五章空有一物,劍有一手

    葉流雲和費介老師走後,範閒一個人在海邊坐了很久,海里早已經沒有大船的影子,他的眼光還是投注在一望無垠的海中,身上的風雨之意沒有絲毫減弱,渾身溼淋淋的。他坐的姿式很古怪,抱着膝蓋,就像是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兒,但實際上,誰都知道範閒不可能是個單純的小男孩兒。

    體內的兩股真氣在緩緩地流轉、流淌着,先前被葉流雲刻意釋勢所激發出來的真氣,正用一種比較平穩而和諧的方式,快速地在周天之中運行。對於他來說,此時似乎是一種契機,一種因爲心意的變化,周遭情緒的變化而忽然出現的靈光,輕輕地映照在他的心頭。

    範閒閉着雙眼,雙掌很自然地伸在雨中,任由雨水擊打在自己的手掌之上。

    很久之後,範閒的一雙手掌上依舊乾燥如常,光滑如常,似乎這些雨水永遠也沒有辦法真正的落在他的手掌上,打溼他的任意一寸肌膚。

    範閒的手掌上覆蓋着淡淡一層真氣,這些真氣自每個毛孔中釋出,又自每個毛孔中流回,形成一道極薄卻有極有趣的迴路。正是他自幼所修行的,那個古怪到完全沒有用處的法門……

    當然,這個法門讓他成爲這個世界上的攀爬高手,曾經爬過皇宮,爬過西山,爬過很多很多人類意想不到的險絕之地。然而相較於他少年時,曾經爲此付出的整整六年時間與精力,這種成果實在是顯得非常的不合算。

    五竹當年也沒有糾正過他——大家都知道,五竹不會內功。

    可今天的感覺不一樣,與以往似乎有了一種很細微且隱晦的差別,範閒緩緩睜開雙眼,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兀自出神無語良久。

    能夠使真氣脫離身體地範圍,成爲一種可以傷人的利器,這本身就是一種很強悍的境界,但是並不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境界,只要修行到某種程度,再加上足夠高明的運氣法門,強者們都可以勉強做到這一點。

    尤其是範閒曾經親眼見過葉流雲的散手。大宗師手指如枯梅綻開,指尖真氣噴薄而出,瞬息間刺破空氣,在澹州懸崖下的沙灘上,點出萬點梅花坑來,這種指氣縱橫,已經是人類突破肉身限制,釋能於體外的最高境界。

    然而範閒今天感覺到了不一樣地味道。完全不一樣的味道,他在風雨中陷入了沉思,雨水順着他的順發滴落臉頰,又被海畔的勁風吹走少許。

    當真氣熟練的離體片刻又循體而回時,似乎多了一些什麼。憑藉範閒的心神境界,卻竟是根本無法察覺到多了些什麼,但他感應到了這一點。

    驚異之餘,頓生疑惑。世間萬物,總量等齊,體內釋出多少真氣,便將收回多少真氣,能收回,已經是範閒的獨門絕技,可是……怎麼還能多?那豈不是不需要冥想,只需要不斷地進行這種循環的真氣環流。便可以讓自己體內地真氣越來越多?

    多出來的真氣是從哪裏來的?

    範閒的眼瞳微微縮了起來,甚至手指尖也抖了起來,隱約知道,自己也許碰觸到了一個以往沒有人曾經去思考過,去想過,達到過的門,而那扇門地背後是什麼?

    爲什麼會忽然間出現這種變化?範閒在心念感應到機緣時,便隨此機緣靜坐於海畔風雨中。這機緣是什麼?是自海上來的葉流雲?是望海的四顧劍的死亡?是與親人分別時地惘然?

    範閒惘然。然後開始冷靜地梳理這一日一夜間的過往,他必須找出此番機緣爲何。才能知道那扇門究竟是什麼顏色,又是誰開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個工作進行的並不困難,因爲他從十家村趕來東夷城,在劍廬裏呆了一夜,最有可能引起變化的,只可能是那兩本小冊子,尤其是後一本用古怪音譯詞語寫就的冊子。

    這本冊子,範閒已經交給了費介老師,讓他帶回那片神祕的西洋大陸,但是冊子的內容,他已經完完全全地記在了腦海裏。雖然對上面很多詞語依然不知曉意思,可是總還是瞭解了其中幾句話地意思。

    那幾句話不像是咒語,更像是一種前世時曾經見過的詩,像但丁神曲那種體裁的東西。

    意大利語脫胎於拉丁語?範閒皺着眉頭,苦惱地坐在風雨中,卻有些想不起來那些早已淡忘的知識,只記得意大利語有很多方言,而真正立文,與但丁的神曲脫不開關係。

    難道就是那幾個句子印在自己的心中,讓自己在運行真氣的過程裏下意識調動了心意,從而造就了眼下如此古怪的局面?

    法術?範閒緩緩站起身來,皺着眉頭,看着空無一船,徒有海風海雨地幽藍水面,似乎要一直看到海那頭地大陸。

    我愛你,這春天明媚的風。

    我用我地全心全意,感悟着空氣中每一個跳躍的春之xx。

    與您親近,與您合在一起。

    這是詩,這不是法術咒語,範閒怔怔地站在雨裏,依然堅持着自己的判斷,可是很明顯,這些像詩一樣的語言,讓自己學到了一些什麼,感應到了一些什麼。本來應該空無一物的體外空氣中,難道真的有所謂的天地元氣?而自己先前就是在運功的過程中,在迴流時加上了一絲與詩意相近的心意,從而吸附回了什麼?

    他的腳步有些急亂地沙灘上踩了兩步,他的身體在風雨中的東海之濱轉了兩圈,他看着四周的空氣,看着四周的雨水,眯着眼睛,放着光芒。似乎想從這些透明或是自然地一切裏,找到那絲捉摸不到的東西。

    然而什麼都沒有。

    範閒的頭腦瞬息間內涌入了太多的猜測疑惑與判斷,令他有些難堪重負,悶哼一聲,揉了揉眉心。

    書是苦荷大師留下來的遺物,用四顧劍偶爾露出的一句話,可以知曉,這位北齊前國師對於西洋的雞肋法術極感興趣。甚至在大東山上還小露了一手。

    可是全部是意大利文,那位國師再如何驚才絕豔,也應該不會,那他是怎樣練成的?他究竟練成了什麼?

    還有那個記載着或許與法術有關地詩集,本身也古怪,看年代已經很久遠了,甚至應該是遠在苦荷出身之前,大概便是這片大陸上某位前輩。偶爾接觸到了西方大陸上的法術精要,從而強行記下了這些話。

    範閒忽然有些後悔,不該如此匆忙地把這本小冊子交給老師帶去遙遠的西方大陸,自己應該再研究一下,憑藉監察院的力量。說不定可以挖出那位早已成了白骨的前輩究竟是誰,然後從那條線再往歷史中挖下去。

    雨水從他的臉上淌落,範閒忽而解脫地笑了起來,自嘲地搖了搖頭。心想自己在強大的壓力下,確實有些走火入魔了——大東山上的勝負已經證明,無論苦荷大師練到什麼程度,對於這種古怪地法門有多少掌握,終究還是沒有什麼本質性的變化,還是敗於陛下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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