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慶餘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廟裏有個人(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廟裏有個人(下)

    極寒的北地雪山,極冷的縹渺神廟,範閒頭也不回地往那座建築裏行去,再次撞破了仙人的身軀,在這片白雪覆蓋的天地裏,生出無數令人目眩的光點。

    沒有人注意到雪襖之下,他的後背已經溼透了,在這樣冷的氣候裏,汗水從他的身體裏滲了出來,打溼了所有的內衣。他的表情依然平靜,誰知道先前闖入仙人身軀的那一剎那,他凝結了多少的勇氣,多少的決心。

    神廟到底擁有怎樣深不可測的實力,究竟是不是如皇帝陛下和五竹叔所言,已經荒敗到了某種程度,範閒並不清楚,只是五竹叔明顯失陷在這座雪廟之中,讓他內心對於這座神廟有種天生的警懼,可是他依然要賭。

    眼下看來,似乎他是賭贏了,那些光點凝結成而的仙人身軀,明顯沒有什麼極爲強悍的力量,更大程度上與範閒先前猜測的全息畫面有些接近。

    然而神廟裏依然有許多祕密,很多解釋不清楚的事情,比如這周遭濃郁的天地元氣,比如那些曾經被母親偷出去的武功祕笈——那個世界裏,或許有陳氏太極拳譜,但肯定不可能有像霸道功訣那樣神妙的東西。

    範閒薄薄的雙脣微微顫抖,邁過了那座完好建築的門檻,而手卻負在身後,給了海棠和王十三郎一個手勢,他希望這兩位夥伴能夠在雪廟的神威下,依然能夠堅強地站立,能夠幫助自己。

    他闖入了那座建築,那些光點就像螢火蟲一樣跟了進去,空留了一片雪地,和那個沒有留下青鳥足印的雪臺,兩扇沉重的大門就此無聲關閉。將範閒關在了門內,卻將海棠和王十三郎關在了門外。

    海棠和王十三郎還沒有從震驚中擺脫出來,他們不知道範閒從哪裏來的潑天的膽子,居然就那樣從仙人的身軀裏穿了過去,他們更不明白,爲什麼那個仙人被範閒一撞,居然被撐成了一片光點。

    他們更擔心那扇緊閉大門之內範閒地安危,海棠朵朵雙眼微眯。眸內亮光大作,正欲提起全身修爲硬闖此門時,王十三郎忽然開口說道:“他的手勢是讓我們留在外面……趁着這個機會找人。”

    範閒冒此大險,將海棠和王十三郎留在門外,自然是希望他們能夠借自己拼命搏來的機會,在神廟裏搜尋五竹叔的蹤跡,範閒千里迢迢,不辭辛苦來神廟。一大半的理由,便是因爲他最親的那個叔叔。

    這是一座仿古廟似的建築,然而內裏的建築材料卻不是一般地青石,而是一種類似於金屬的材質。範閒的眼瞳微微縮小,極快速地在殿內掃視了一遍。卻發現這座建築內一片空無,沒有什麼出奇的存在,唯一有那一片片的空白處,隱約可以讓人憑藉博物館的名稱。聯想到無數年前,這裏或許是一個一個的展臺。

    神廟外部的壁畫早已經殘落了,然而這座建築裏地壁畫卻依然保存的不錯,能夠清晰地看到上面繪畫的場景。

    範閒將雙手負在身後,像一個老頭子一樣佝着身子,仔細地從這些壁畫面前走過,目光從這些壁畫上面掃過,一絲不苟。十分仔細,既然那個光點凝成的仙人不肯告訴他歷史的真相,那麼這個真相,只有讓他自己來尋找了。

    就在範閒佝着身子,認真看壁畫地時候,那些光點凝成的仙人就像一個鬼魅一樣飄在他的身後,範閒清楚這一點,但他沒有回頭去看。也沒有開口問什麼。這時候的場景十分奇妙,被一個仙人或是一隻鬼跟着。範閒地心裏難免也有些發毛,可是他表現的格外鎮定。

    這些壁畫的風格與範閒前世所知的油畫極爲接近,上面描繪的內容,都是大陸經集中偶爾提到的遠古神話,只是那些神靈的面貌極爲模糊,不論他們是在山巔行雷,還是在海里浮沉,或沐浴於火山口的岩漿之中,總有一團古怪地白霧,遮住了他們的真實面目。

    範閒的心裏咯噔一聲,再次想起了京都慶廟裏的壁畫以及大東山上慶廟裏的壁畫,這些壁畫上面所描繪的內容不知是幾千幾萬年前的事情,肯定中間傳承了無數代,有些模糊自然難免,只是這座神廟本來就是一切傳說的源頭,爲什麼這些壁畫上面地神祇依然面目模糊?

    一直像縷光魂跟隨着範閒腳步地廟中仙人,忽然開口說道:“這些壁畫出自波爾之手。”

    “波爾?三百年前西方那位大法師,聽說他和他的老婆伏波都是天脈者……最後消失地無影無蹤,原來最後是回到了神廟。”範閒皺着眉頭說道:“天脈者本來就是神廟往世間撒播智慧種子的選民,我本來以爲這些天脈者最後心有異念,都會被神廟派出去的使者給殺了,沒想到原來還有活着回到神廟的。”

    “神廟禁幹世事,自然不會妄殺世人,不過您說的對,無數年以降,總有天脈者承襲神廟之學,便心生妄念,令蒼生受難,但凡此時,神廟便會遣出使者,讓他消失於無形。”

    “這大概便是傳說中的天脈者最後都消失無蹤的原因。”範閒注意到了身後那縷光魂的語氣依然平穩溫和,只是稱呼自己時,用了您這個字,而且開始與自己溝通交流了。

    “但像波爾和伏波這一對夫妻則另當別論,他們並沒有什麼世俗的慾望,當伏波死後,波爾經歷了無窮的辛苦,回到了神廟,恰好那時候神廟的壁畫快要殘破了,所以他花了七年的時間,將廟裏的壁畫重新修復。”

    “可是大東山慶廟和京都慶廟的歷史都不止三百年……怎麼可能那些壁畫還是波爾的風格?”

    “因爲波爾只是修復,沒有創造,他按照很多年前的壁畫風格,自然和你生長的世間壁畫有幾分相似。”

    範閒忽然指着壁畫當中那些漫天地火焰與光芒,眯着雙眼問道:“爲什麼那些神沒有面目?”

    “因爲真神從來不用面目見人。”

    “所以你不是真神。”

    範閒身後半空中飄浮着的那些光點。漸漸褪去了老人的面容,變幻成了一個鏡子一般的存在,沉默許久之後,說道:“正如您先前所言,我不是神。”

    “很好,我就擔心你在這大雪山裏憋了幾萬年憋瘋了,真把自己當成神,那事兒就不好處理了。”聽到四周傳來的神廟本體的聲音。範閒的心情略放鬆了一些,至少一個最瘋狂可怕的可能,被神廟自己否定了。

    如果是真正有生命有感情地存在,聽到範閒的這句話,一定會明白他內裏所隱藏着的意思,可是很明顯,神廟裏的這個存在,只是被動地按照某些既定的流程在思考。並沒有接着往下說什麼。

    “神不是沒有面目,而是根本沒有神。”不知爲何,當範閒說出這句話後,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寂廖起來,因爲世間若真的沒有神的話。那麼他地存在,母親的存在,依然是那樣的不可捉摸,毫無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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