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條匯聚成小溪的血水,沿着溝渠流向護城河,然後由護城河流向渭水。
渾濁的渭水被猩紅的血水染成了一片暗紅一片暗黃,在河流的中間變得涇渭分明。
接近三十萬漢軍在二十萬舊秦軍和三十萬新秦軍的圍剿下,折損大半。
打從秦滅六國之始,秦軍就有個駭人聽聞的習慣。
那就是不留俘虜。
每一個敵軍的頭顱,都是他們的軍功爵位。
殺一人者,可以從公士爵升一級,並且獲得良田。
而且這爵位還能傳給子孫後代。
也正是這樣的原因,秦國軍隊才能如狼似虎一般奮勇殺敵。
在當時的年代,若有志氣的秦人子弟踏上戰場,基本都是無功不歸家。
意思就是,假如不能在戰場上立功受爵,是不會回來與家人團聚的。
此時的殺戮戰場,對於漢軍來說,猶如一場末日浩劫,但對秦軍來說,卻猶如一場饕餮盛宴。
有可能今日之後,秦國再無這樣的大戰。
也有可能,這是秦國最後一場大戰。
所以每個人都卯足了勁,對漢軍窮追不捨。
“快,快撤!”
樊噲一邊奮勇殺敵,一邊掩護劉邦的家小與蕭何等人撤退。
而蕭何則目光呆滯的看着後方窮追不捨的秦軍。
“蕭先生,我們是不是敗了!”
就在蕭何發愣的時候,一名坐在馬車上的俏麗女子,面無表情的詢問蕭何。
她是呂雉,劉邦的髮妻。
從劉邦沛縣起兵的時候,她就嫁給了劉邦。
但他對劉邦沒有感情,是劉邦強行霸佔了她。
所以即使面對劉邦無情的拋棄,她也無動於衷。
蕭何聽的呂雉的問話,艱難的點了點頭,嘆息道:“始皇帝回來了,我們敗了。”
“始皇帝不是死了嗎?爲何會突然復活?”呂雉不解的追問。
蕭何苦苦一笑,不知該如何回答。
其實他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當劉邦率軍與辛勝結盟迎戰趙昆的時候,他還在藍田組織仿造火繩槍。
就是雍城的皇族受子嬰蠱惑偷出來的隴西火繩槍。
然而,誰也沒想到,火繩槍剛偷出來沒多久,趙昆就打來了。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始皇帝竟然還活着。
始皇帝是什麼人?那是鎮壓六國的霸主。
六國爲何敢復國?那是因爲始皇帝死了。
如今始皇帝死而復生,他們還有機會嗎?
不可能再有了!
被秦國統治的時間越長,被戰亂折磨的百姓就越懷念沒有戰爭的日子。
到時候還指望那些百姓跟他們一起造反嗎?
敗了!
這次是真的敗了!
敗得徹徹底底!
“蕭先生,若呂雉被秦軍捉住,還請給呂雉一個痛快,呂雉不願辱沒呂家門風!”
眼見蕭何沉默無言,呂雉再次開口道。
蕭何深深看了她一眼,半響,沉沉的點了點頭:“若蕭某被秦軍捉住,還望夫人也是如此!”
此話一出,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伴隨着一陣沉悶的馬蹄聲,一道嘹亮的問候聲,從馬車外傳來。
蕭何與呂雉對視一眼,後者微微皺眉:“秦軍中有人認識蕭先生?”
“夫人別誤會,蕭何從未接觸過秦軍,一定是秦軍施展的離間計!”蕭何正色道。
他確實沒有接觸過秦軍,而且從劉邦沛縣起義,他就一直跟在劉邦身邊,除了後勤調度,很少過問軍事。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妥,呂雉連忙施禮:“蕭先生勿怪,呂雉唐突了。”
“無妨!”
蕭何大度的笑了笑,正當他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後方又傳來一道喊聲:“本將乃黎安君麾下大將彭越,特奉黎安君之命,請蕭先生帳下一敘!”
黎安君?
他怎麼會特意請自己?
莫非想招降自己?
蕭何略微思忖,不由搖頭苦笑:“素聞黎安君智謀過人,如今卻有些小瞧蕭某了!”
說完,擡頭看向呂雉:“夫人,若那黎安君執意請蕭某,蕭某可願爲您誘敵,到時候,你帶着公子趕緊去頻陽與沛公匯合!”
“不可!”
呂雉直接拒絕道:“蕭先生乃夫君左膀右臂,我豈能置先生於不顧?”
“夫人放心,蕭某絕不會投降黎安君的,等你們離開,蕭某便拔劍自刎,以全沛公之義!”蕭何正色道。
“蕭先生誤會了,呂雉並非質疑蕭先生的忠誠,只是秦軍兵多將廣,光靠樊噲將軍抵禦,怕是不能長久!”
“那.....依夫人之見,該當如何?”
呂雉想了想,道:“傳聞黎安君曾招降霸王項羽多名大將,這彭越便是其中之一,想來他不是嗜殺之人,此番請蕭先生,應該是愛惜蕭先生的才能!”
“夫人,蕭何本爲秦臣,卻起兵反秦,此乃不忠,如今又背叛沛公,此乃不義,您莫非要讓蕭何做那不忠不義之人?”蕭何板着臉反問道。
“噗……”
呂雉聞言,嗤笑一聲,然後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蕭何:“蕭先生有相佐之才,怎麼如此迂闊?黎安君只是請你去坐坐,還沒說明本意,你爲何這般計較?”
“就算你忠於夫君,難道對黎安君一點都不好奇嗎?據說他還未滿二十!”
“一個未滿二十之人,力挽狂瀾,扶正大秦,這是何等的天資?”
“生死你我都不懼,難道還怕見一人?”
“更何況,我們已經無路可逃了……”
說完,擡頭看向前方,只見前方黃沙滾滾,數千騎兵正朝這邊衝來。
“這……”
蕭何順着呂雉的目光看去,不由瞳孔一縮。
就在這時,彭越的話音再次傳來:“蕭先生,黎安君還讓我向你傳句話: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你蕭何難道不想爲這個天下做點什麼嗎?!”
嗡——
聽到趙昆的話,蕭何如遭雷擊,腦瓜子嗡嗡的響。
就連一旁的呂雉,都不由有些錯愕。
如此具有奉獻精神的話語,居然出自一個不到二十歲少年之口?
這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