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接朝陽的馬車早已候在院外。
皇宮內依然風景如故,高高的城牆,長長的小道,只是物是人非。
坐上了馬車,朝陽驚慌失措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她細細一想,快到八月了。
八月一到,先帝百日祭奠已過,吐蕃兩年一次上京進貢的時候也到了。
看來太后和皇上是等不及了,不論如何都要逼迫自己嫁過去了。
半年了,該發生的事情已發生,該解決的也已解決,皇上的寶座坐穩了,是時候該處置自己了。
朝陽曾經幻想過安慶王會踢開屋門解救自己,也幻想過聖旨一下被送出京遠嫁,卻未曾想到太后和皇上竟然還真的會親自傳召自己。
是福還是禍?她愈發忐忑。
馬車停下來,有宮女迎上來扶着朝陽下了馬車。
這是皇宮西南角的修心殿,妃嬪靜修的地方。
爲何停在這裏?
朝陽心下疑惑。
宮女將朝陽迎進殿內偏房。
寧妃,朝陽的姑姑,先帝曾經最寵愛的妃子,站在屋內靜靜的等候着,等着她的朝陽。
半年未曾見過親人,朝陽愣住了,半響才叫着“姑姑”飛奔前去,一把抱住,痛哭起來。
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問,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臨到頭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抱着姑姑放聲大哭。
所有的委屈、難受、傷心一涌而上,哭的不能自已。
寧妃也是淚流滿面,哽咽的不能自已。
她緊緊的握住朝陽的手,輕輕的撫着她的背,安慰道:“朝陽,一切都過去了。能見到你安然無恙,姑姑這顆心就放下了。”
朝陽環顧四周,修心殿乃是修行之處,一切從簡,和從前宜寧宮的繁華不可同日而語。
寧妃親自爲朝陽沐浴、梳妝,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已加封我爲寧太妃。我一切都好,只是你這些天受苦了。”
朝陽不解,姑姑既然已貴爲太妃,怎會屈居於此?
莫非太后爲難?
寧妃讀出她眼中的疑惑,輕輕的道:“身爲先皇遺妃,我主動向太后請願到這深居,日夜爲先皇唸經祈福。”
話未完,淚先流。
世事變遷太多。
誰能想到,半年前,這個白衣白裙的中年少婦是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妃子,而朝陽是最寵愛的小郡主。
如今名分尚在,卻都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寧太妃一如以往細心的爲朝陽梳妝打扮。
多日的囚禁生涯讓朝陽身體有些憔悴,臉色略顯蒼白。
經過太妃的精心打扮,朝陽原本面無血色的臉上多了幾許紅潤,許久未曾好好梳理的烏髮,洗淨後抹上她最愛的玫瑰玉露,如瀑布般垂落身後,直至腰間,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換上普通的天藍色棉質宮衣,腰間扣上平常的深藍腰封。
林朝陽還是那個林朝陽。
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許久未曾有心情收拾自己的朝陽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朝陽默然,望了一眼鏡子裏的姑姑,雖然年近四十,她又何嘗不是風華絕代,傾城傾國呢?
她忍不住問道:“姑姑,世凡……”
寧太妃抓住她的手,警覺的看了看身邊看守的宮女,輕輕的搖了搖頭,道:“朝陽,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姑姑和你一樣,在這深宮,什麼也不知道……”
朝陽正要深問,宮女已經前來催促其去宜陽宮覲見太后和皇上。
寧太妃依依不捨,卻又無奈告別。
臨行前,她用力的抓住朝陽的手,欲言又止的道:“朝陽,姑姑求你一件事。如今已不比往日,新皇登基,自有自的想法。若是太后和皇上隆恩浩蕩,有意將你許配給吐蕃王子,這對林家,對你都是莫大的福分。你,定要好好珍惜。”
朝陽愕然,她未曾想到姑姑竟然會這麼勸她。
雖然姑姑性格溫婉,但是她是最明白朝陽的心,連她都這麼面露難色的勸自己,估計太后和皇上已經給她施過壓了。
那麼安慶王呢?
皇上會放過他嗎?
我和他兩情相悅,山盟海誓,難道就這麼拋棄他?
不行,不行!
朝陽心裏升起一股怒火,她默默的告訴自己,不可以。
寧太妃從朝陽的臉上讀出了堅決,更加泣不成聲。
她知道朝陽的心,也知道她的性格。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家要在朝中安然無憂,新皇的認可是最重要的。
朝陽是一步旗子,走得好會讓林家繼續光宗耀祖,但走的不好,會禍及整個林氏家族。
這些道理朝陽都懂,只是事關她一生的幸福,她未必會輕易妥協。
但是,她必須妥協呀。
只是,這些話,寧太妃怎麼也說不出口,畢竟朝陽是她最疼愛的侄女,她怎麼能讓朝陽放棄自己的幸福,去遠嫁異族?
朝陽不甘心,她又何嘗捨得呢?
或許會有一點轉機呢?
她不停地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這一劫快點度過。
朝陽在前往宜陽宮的馬車上控制不住的簌簌發抖。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就像她不明白太后和皇上讓她遠嫁的意義。
顯然因爲宮女一步不離的在旁,寧太妃不敢多說話。
但從片言隻語和她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樣子,朝陽已經感受到了寧太妃乃至整個林家所承受的巨大壓力。
是報復?還是拆散?
她不明白爲什麼給她這個覲見的機會。
如果真要逼着她遠嫁,一道聖旨就可以了,何必要這麼大費周折?
朝陽不明白這些用意,就像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被莫名其妙關在冷宮大半年一樣。
成王敗寇,太后得勢,苦日子來了,恐怕還只是個開頭。
那麼,是委曲求全的違心答應遠嫁,還是拼死一搏,誓死不從呢?
朝陽的心從未如此糾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