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楹刻桷,設計精巧,建築華麗的水閣正是建立在這片湖泊的最中央,雕欄玉砌的廊橋通向四方,方便主人可以隨時上水閣小憩,觀美景。
沈落靠坐在水閣頂層備好的軟榻上,纖細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精美的茶盞,漫不經心的打量着四周的建築暗暗吐槽,“詩意的棲居,這古人果真是奇思妙想,心靈手巧,這一個簡單的水閣可謂神工天巧。”
一陣上樓梯的聲音傳來,沈落垂下眼眸,盯着茶盞中浮現的碧綠茶葉,也不去理會越來越近的聲音,眼底晦暗莫深。
沈凝微,言誠侯府二房的嫡小姐,在府中排行第三。除了衆人認同的天之驕女沈若嫺外,這位三小姐比起其他嫡庶小姐,也算是有些才情,在皇城名門貴女中,也有些口碑。
總之一句話,人品好,閨中好友也多。
不過,這位三小姐除了應些好友的宴請會外,平時卻是深居簡出,很少踏出自己的院子。
要說在這府中,除了她自己的院子外,沈凝微倒是經常來看她這位大姐姐。
“凝微見過大姐姐。”這時,耳旁響起一道清脆,如溪流一般的嗓音,聽着讓人很舒服。
沈落擡眸看去,一眼就看見面前落落大方,容貌秀麗脫俗的少女,脣角揚起一抹淺笑,擡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三妹不必客氣,請坐。”
沈凝微也不矯情,微微頷首在沈落的對面坐下。
沈落擡手斟了一杯茶遞到沈凝微的面前,面色平靜的道:“大姐這裏也沒什麼好東西,粗茶一杯,還望三妹不要嫌棄。”
“怎麼會。”沈凝微搖頭道,垂眸看着杯中浮動的茶葉,大姐說的確實不是客套話。雖然這茶葉顏色看着鮮澤,但是精通茶藝的沈凝微卻看得出來,這杯茶不過比劣質茶好那麼一點點。
時間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中悄然流逝。
“還不到兩個月,就是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大姐姐可是有什麼打算。”這時,沈凝微放下手中的茶杯,輕聲問道。
以往的時候,上京各府的嫡系子孫,世家權貴,每年都會在皇上的帶領下前往皇家寺院普迦寺參加,以示對天聖皇朝先祖的敬重。但是沈落卻從未去過普迦寺,不管是皇上,還是伯父,都一致的將她忽略了,很顯然是因爲她那不詳的名聲,誰都不希望因此觸犯到先祖的安寧。
雖然當初皇上親自下旨讓所有人不得再討論此事,算是間接的澄清了沈落不詳的名聲。但是在衆人的眼中,沈落的這副樣子始終是自帶污點的,以至於許多人私底下還是喜歡拿她的名聲說事。
如今眼看着不過三個月,大姐就要嫁入長陵王府,看在長陵王的顏面上,這次不知會不會發生變化。
沈落看了她一眼,神色不變,淡淡道:“大哥不是過幾天就回來了,到時候我會問問他的意見。”
沈凝微一怔,很快便展脣笑道:“是啊,大哥出府遊歷三年有餘,如今可算是回來了。”
沈落饒有興致的看了她一眼,沈凝微這副眉歡眼笑的模樣,倒是比她更像沈翊的同胞妹妹。不過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不說沈凝微,就沈若嫺那朵僞蓮花,提到沈翊要回來時也是喜眉笑眼的樣子。
也就這具身體的原主,不知是不是因爲被柳氏洗腦太過,絲毫不親近自己的親哥哥,反而一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樣子。
從記憶的深處可知,沈翊從小就很疼愛他這個妹妹。但是也正是因爲沈落屢屢不聽勸,一步步墮落,以至於讓沈翊心寒,憤然離府遊歷。
這一走,就是三年有餘。
也許是看出了沈落的異樣,沈凝微很自然的換了一個話題。
沈凝微顯然是一個很會聊天的人,任何話題她都能從容的接上,即使是沈落,也不得不承認與她聊天十分舒適。
在水閣坐了將近一個時辰,中途丫鬟來上了幾次茶水,直到沈凝微院子裏的丫鬟來請,她才款款起身告辭。
沈落差遣丫鬟送她出水閣,並沒有親自去送。沈凝微也不意外,對沈落的做法早已明瞭於心。
在丫鬟的帶領下,沈凝微很快出了水閣,盯着廊橋上她那修長纖細卻不失優雅的背影,沈落緩緩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幾天的時間,已經足夠她對言誠侯府有個大致的瞭解。
就比如說言誠侯府這爵位的承襲。
前任言誠侯偏愛幼子,本意將爵位傳給二房,但是卻架不住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的明文規定。
天下文人最重嫡庶,長幼之別。
何況,當初還有太夫人坐鎮,一直以來大力贊同立大房爲世子,雖然同樣寵愛二房,但是極重規矩的她不希望言誠侯府有一個衆人議論的污名。
最重要的一點,老言誠侯若不想遭到御史臺的彈劾,就只能上書立大房爲世子。
這件事經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最終以立大房爲世子暫告一段落。
不過最有趣的是這二房的老爺如今是六部之一的禮部尚書,官居二品,可謂是位極人臣,風光無限。
反倒是繼承了爵位的言誠侯,只領了個左僉督御史的職位,官居四品。
衆所周知,降爵升爵不過在帝王的一念之間,爵位不過是個空架子,最重要的是手握實權。
僉督御史職責雖然是糾劾百官,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爲天子耳目風紀之司,爲帝王近臣。但是比起禮部這麼個肥差,還是差了那麼一截。
誰都知道,禮部主管朝廷重要典禮、科舉考試、接待外國來賓。
不說其他,就科舉這麼一塊,就足夠令人眼紅。
除了其他兩位副考官是由皇上欽點外,主考官則是禮部尚書自己。
科舉考試每三年舉辦一次,每當這個時候,全國各地來參加科舉考試的舉子觸目皆是。十年寒窗苦讀,就是爲了一朝蟾宮折桂,及第成名。
這些舉子裏面有出身名門世家的貴族公子,也有家境貧窮的寒門子弟。
每當科舉過後,每一位考官可謂是門生滿朝,這也是爲什麼禮部尚書在朝中的人脈極廣。
至於她這位二叔能夠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也不知是他運氣太好,還是精於謀劃。
因爲沈二老爺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因爲三年前一起轟動全國的科舉舞弊案。爲了平息天下讀書人的怨氣,當時的幾位考官,包括禮部尚書,朝中有所牽連的大臣在內,幾乎都是人頭落地,血染刑場。
這樁科舉舞弊案,正是由沈二老爺上書告發的。當時也是他出的主意,讓科舉能夠有條不絮的繼續進行下去,並且讓那些舉子大謝皇恩。
正是因爲這些事情,讓他連升幾級,一步坐到了禮部尚書的位置。
“說起來,今年的春闈已經過去快三個月了,朝中想必進了不少的新人。”沈落微微勾脣,對着芷語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芷語雖然疑惑自家小姐什麼時候對科舉來了興趣,但也沒多問,微微頷首道:“確實如此。聽說今年的科舉題目是由二老爺親自出的,甚得聖心,連那些文人都大讚題目出得妙,如今天下文人,怕是沒多少人不知道言誠侯府有位博學多才的二老爺。”
沈落眉梢一挑,她竟是從這幾句話中聽出了嘲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