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順小吏 >第三十五章 韓尚書的私話
    岑國璋心裏咯噔一下,看來韓尚書埋在縣衙裏的眼線,茅易實把自己的訊息,事無鉅細都稟告給了韓尚書。

    “老大人,這只是晚輩的胡亂猜測,做不得數。”

    “無妨無妨,你我只是私下聊天,語不外傳。”韓尚書看了一眼謙虛的岑國璋,笑着說道,“講講你的胡亂猜測。老夫在這裏閒得無聊,你就當說個笑話給我聽聽。”

    看着一臉期盼的韓尚書,岑國璋知道,他這是招攬前的一種考察。自已要不要靠上去呢?

    說實話,岑國璋對目前的韓尚書抱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不得罪你,但是暫時還不想巴結你。

    原因很簡單,韓尚書才四十多歲,如此“年富力強”就從禮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原因無非兩種,一是在與朝中政敵的鬥爭中失敗;二是站錯隊,不爲當今聖上所喜。

    通過這些日子看過的邸報分析,在岑國璋心裏,更偏向第二種。

    當今聖上是德煦二十一年秋月登基的,韓尚書是什麼時候致仕的?正弘元年冬天,中間只相隔了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可不可以這樣推測,新皇登基後,稍一坐穩,就拿韓尚書開刀?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歷史必然規律!新天子上位後,必定起用自己的嫡系人馬。先皇烙印太深的朝中重臣們,多半是要被清理的。韓尚書極有可能是當今聖上清理行動的第一個目標。

    如此想明白後,你就知道,現在投靠這位韓尚書,需要承擔多大的政治風險?

    可是岑國璋再看着韓尚書比自己只差一點的俊秀相貌,還有一臉的和藹和親,突然發現自己想岔了。

    韓尚書再虎落平陽,也輪不到自己這隻小螻蟻嫌棄!

    岑國璋知道這些高官們的籠絡套路。首先你得是個人才,才值得他費心思籠絡。其次,你不要敬酒不喫喫罰酒,他籠絡不到,寧可毀掉你,也不願意讓你可能投向政敵那一邊,讓對手如虎添翼。

    自己一個典史,未入流的小官吏,居然嫌棄起韓尚書這條大腿成色不夠?實在是有點飄了啊!人家看得起你是天大的恩典,要是不識擡舉,隨便一手指頭,就能叫自己家破人亡,灰飛煙滅!

    想通後,岑國璋老實地答道:“老大人,晚輩左思右想,覺得只有如此做,才能讓順風堂的幕後東家趨利避害。”

    說罷,把自己在路上對茅易實所說的那通分析,又講給韓尚書聽。

    “益之,聽你如此一說,確實左右爲難。曹南星是樂王妃的堂兄,雖然也是兩榜進士出身,但是才華平庸,官聲不佳,能成爲豫章提刑按察使,樂王爺是費盡了心思。兩百多口幫會嘍囉,不值當。”

    “只有如益之所言,讓這兩百多口順風堂的嘍囉們都變成死人,才能永除後患;也只有讓所有的屍首被衆衙門一一撿過,才能免除臬臺衙門的責任。押解路上出了意外,對帶隊的經歷和千總嚴懲一番,這事就能風平浪靜。”

    韓尚書的話,給岑國璋提供了巨大的訊息。不是豫章臬臺曹南星跟樂王的關係,而是岑國璋敏銳地察覺到,韓尚書跟樂王爺的關係,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首先肯定有合作關係,否則的話韓尚書不會這麼深地摻和進來;其次兩者之間的合作,似乎存在着某種羈絆在裏面。否則的話韓尚書也不會用近似調侃的語氣說這些。

    極可能是韓尚書在內心深處裏,對與樂王爺的關係有某種芥蒂,纔會在自己這位想招攬的對象面前,說出這麼一番“無心之語”來。

    韓尚書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只是想通過泄露某些“私密”,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達到拉攏目的的話術,被心思縝密,研究過心理學的岑國璋瞬間想到了這麼多。

    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捋着鬍鬚說道:“依老夫看來,曹南星沒有這個腦子。他頂多只能想到殺人滅口,叫心腹把順風堂那兩百多口子,裝進麻袋裏,沉到星子湖裏餵魚,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只是這麼一來,正如益之你所言,弄巧成拙。樂王是撇清關係了,可所有的罪過都堆在他身上了。到時候,不知道樂王爺舍不捨得這位親信心腹?”

    岑國璋聽出濃濃的幸災樂禍的味道,對此前的判斷更加篤定。只是他跟自己說這些幹什麼?自己還沒表明態度投靠過去,就把這些“機要”說給自己聽?

    可是轉念一想,這些東西對於地位低微的自己而言,可能是“機密”,但是對於豫章省官場上有級別的官員來說,可能就不是什麼祕密。比如知縣胡思理就可能知道這些。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韓尚書的招攬手段,就比尤得貴要高明不知道多少倍。把你完全當成自己人,一副掏心掏肺的姿態,實際上透露的訊息,卻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高等機密。

    在韓尚書的臉上,岑國璋看到了隱藏的期盼之色。他還希望自己說出什麼來?

    岑國璋在心裏理了理韓尚書與自己的對話,順着這些話語脈絡,他發現,韓尚書可能希望自己對押解苟一時等人這件事,進行更深入的分析,給他帶來更多的驚喜,讓他覺得籠絡自己是值得得。也印證他的目光無比正確。

    真是一位心高氣傲的人啊。

    腦子急速地轉動着,岑國璋突然想到了一點,開口道:“韓老大人,那邊還是有能人的。前日省提刑按察司的人來本縣,跟晚輩交接時,有一位經歷司知事,好像姓肅名忠謀,用心一一點過所有案犯。當時晚輩還覺得這位肅經歷,似乎性情過於冷峻,看那些案犯就像是看死人。現在想來,在肅知事心裏,苟一時等人真的已經死了。”

    岑國璋看到韓尚書的瞳孔驟然變大,下意識地猛然低頭,像是想避開自己的目光。他伸出右手,在空中虛放了幾息時間,終於想起要做什麼。提起水甕的竹筒,給炭爐上的水壺添水。

    他緊張和恐懼了,應該是被自己無意說中。如此說來,這位肅忠謀,可能是臬臺大人曹南星的心腹謀士,甚至有可能是樂王的親信軍師。否則的話,韓尚書不會反應這麼大。

    “今日這天色,豔陽高照,別有一番風景。只是老夫更喜秋雨的湖景。那時整個湖面籠罩在濛濛細雨之中,放眼望去,碧波萬頃,湖天一色,星島競秀,點山疊翠,若隱若現,朦朦朧朧。”

    韓尚書開始轉移話題,緩和心中的情緒。

    “老大人說得沒錯,這世上的萬物,還是朦朧些好。這做人,也是糊塗點妙。”岑國璋馬上接了一句。

    韓尚書指着岑國璋,滿臉讚許地感嘆道:“益之啊,你有一顆七竅玲瓏的心啊。不要再叫我什麼老大人。先父賜我名苾,恩師軒悅公賜字德馨,自號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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