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無聲的證詞 >2
    “是啊,”大寶也湊過頭來說,“如果是僞裝成交通事故的話,拋屍的時候哪裏還會記得把鈕釦帶到現場啊,那犯罪分子的心思也太縝密了。”

    “不僅如此,”我補充道,“鈕釦中間的絲線還保留着,說明這個鈕釦掉落之後就沒有再被移動過,不然絲線會自然脫落。”

    “如果行兇的地點就是在這裏呢”黃支隊說。

    我點點頭:“現場的線索也只有這些了,檢驗完屍體或許就能找到關鍵。”

    國家級貧困縣自然沒有像樣的法醫學屍體解剖室,就連殯儀館也是破爛不堪。走進屍體存儲間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可見冷凍櫃的質量也令人不敢恭維。環境陰森也就罷了,那種夾雜着腐臭和骨灰味道的氣息不斷地刺激着我們的嗅覺神經,對正常人來說,在這兒多待一分鐘都是一種莫大的煎熬。

    我們來到保存小女孩屍體的水晶棺前,說是水晶棺,其實也就是蓋着一個透明塑料罩的敞開式冰櫃而已。打開塑料罩,瘦削的女屍便一覽無餘。這個女孩應該還沒有發育完全,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看起來弱不禁風。

    一眼望去,最觸目驚心的,便是她那不成人樣的臉龐。左臉的皮膚已經蕩然無存,綻開鮮紅的血肉,左眼的眼瞼也已經倒翻過來,露出陰森森的蒼白結膜。但即便是這樣,還是難掩她右半邊臉龐的清秀。右臉的皮膚雖然失去了血色,卻更顯得白皙動人。

    這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臉龐,無聲地震懾着在場的所有人。

    我在心中輕輕嘆息了一聲。

    “這麼嚴重的擦傷,不是交通事故難以形成啊。”洪師姐急於證明她判斷的準確性。

    我擺了擺手示意洪師姐不要過早下結論,然後穿上解剖服,和大寶張羅着把小女孩的屍體擡上了一輛停屍車。

    “那個咱們出去看吧,這裏的味兒太濃了。”宿醉的大寶一邊做乾嘔狀,一邊說。

    我看了看窗外的烈日,轉回身來揉了揉鼻子,覺得炎熱比屍臭更容易忍耐,於是點頭應允。

    解剖服密不透風,在外面沒站多久,我們就已經汗流浹背了,但太陽底下的光線很充足,所有細微的損傷都能清晰地被觀察到。

    “死者左側面部擦挫傷,左下頜骨皮膚挫裂傷伴下頜骨完全性骨折。”大寶一邊檢驗屍表,一邊述說,洪師姐在一旁奮筆疾書。

    “這是典型的磕碰傷,而且是和地面形成的磕碰傷。”我用止血鉗從屍體下頜部挫裂傷口伸進去,探查着下頜骨骨折的損傷情況,說,“應該是下頜骨先着地,然後左側面部和地面擦挫。”

    “兩側前肋多發性肋骨骨折。”大寶摁壓了一下屍體的胸前,繼續說。

    “不知道骨折形態怎麼樣,又不能隨便解剖。”我說。

    大寶沿着從上到下的順序,又開始檢查小女孩的雙手:“先看完屍表再說,她的雙手掌擦挫傷,上臂內側擦挫傷。”大寶說到這裏,頓了一頓,“這都符合以一定的速度和地面接觸、擦挫形成的損傷。”

    我點點頭:“嗯,這麼嚴重的擦挫傷,說明落地速度不慢啊。”

    “她的足尖也有擦傷。”大寶脫下小女孩的涼鞋,看了看足背,說:“足背也有,左側大拇指趾甲也有擦傷痕跡。”

    “上重下輕,符合頭胸先着地的過程。”我翻開小女孩右眼的眼瞼,“看起來這個小孩的熊貓眼很嚴重啊。”

    熊貓眼指的是眼瞼周圍有明顯的瘀血、瘀青跡象,排除眼部受傷,最大的可能就是顱底骨折了。

    我拿起止血鉗,輕輕敲了敲小女孩的天靈蓋,頭顱發出“噗、噗”的像是破罐子的聲音。叩聽“破罐音”是通過屍表檢驗確定顱底骨折的方法之一。

    “看來頭部也受傷了,可是這麼長頭髮,看不到傷口啊。”我撥開屍體的長髮,希望能窺見頭皮上的損傷,可是這個孩子的頭髮長得太茂密了。

    “那個也不能刮頭發,”大寶說,“目前看來,這樣的損傷完全符合交通事故損傷的特點啊。”

    我點點頭說:“是啊,擦傷嚴重,軀體損傷外輕內重,損傷集中在身體一側。而且這麼重的擦傷,也只有以非常快的速度和地面擦挫才能形成,這是不可能通過人爲形成的。”

    “如果沒有發現可能是刑事案件的證據,只是一起交通事故的話,”大寶說,“那麼不經過家屬允許是不能解剖屍體的,刮頭發也不行。”

    我蹲下來,在盆裏洗了洗手套表面附着的泥,說:“脫了衣服,看看能不能發現其他什麼線索。”

    剛纔查看小女孩的牙齒磨損程度時,我們估計她不會超過十四歲,但是從身體看,她發育得非常成熟。我們小心地除去了小女孩的衣物,開始分工檢查,我檢驗衣服,大

    寶檢驗屍表。

    小女孩上身穿的是一件藍色的t恤,後背有一個口子,應該是被突起的硬物刮擦所致,屍體對應的部位也有個輕微的擦傷。這說明外力的方向與小女孩身體的豎直方向是平行的,所以衣服損傷重,屍體損傷輕。

    女孩下身穿的是一條破舊的牛仔褲,看不出來是因爲條件艱苦還是因爲趕時髦。除去t恤和牛仔褲上方向明顯的擦蹭痕跡以外,她的胸罩和內褲都是完好無損的。

    “生殖道乾燥無損傷,處女膜陳舊性破裂。”我在檢驗衣物的時候聽見大寶報述,搖了搖頭,感嘆現在孩子們的性早熟。

    檢驗了約一個半小時,我和大寶早已全身汗透,彷彿能聞見自己被烤焦的味道。

    “差不多了,”大寶說,“從損傷看,的確是交通事故的損傷特點,沒有什麼好爭議的,看來我們師姐的結論是對的。”

    洪師姐露出釋然的笑容。

    “說不準駕駛員和你一樣喝多了,偷了人家的麥克風開車就跑,所以連剎車都不會了。”我一邊調侃着大寶,一邊拿起小女孩的左手,前前後後觀察。

    大寶白了我一眼,笑着向參與屍檢的同行們解釋這個段子。

    “等等,這是什麼傷”我忽然驚呼了一聲。

    剛剛纔鬆弛下來的氣氛,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大家紛紛湊過頭來,看着我止血鉗指向的地方。在小女孩右手的虎口背側,我發現了十幾處密集的小損傷。因爲與上臂、手掌的擦傷交錯覆蓋,之前我們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形態獨特的損傷。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其實它們和其餘地方的擦傷並不相同。

    這十幾個方向一致、半月形的小挫傷,即便不是專業人員,也能夠一眼認出,這是指甲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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