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鶯妃傳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條臘肉
    永安七年十二月初七,狂風呼嘯,大雪封門。整個冷宮白皚皚的,根本分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地。就連那破舊的迴廊亭榭,也如用冰雪堆砌起來的一樣,帶着恍惚的不真實感。

    荷葉把暫時穿不到的衣物,都拿來去堵門窗上寬大的縫隙。即使是這樣,刺骨的寒風還是能從細小的縫隙擠進屋內,掀飛荷葉用舊羅裙拼接製成的薄門簾,以顯淫威。

    靈犀躺在寢殿的牀榻上,蓋着兩牀被子。榻上滾燙,身上的被子卻是冰涼的,怎麼也感覺不到暖氣。

    每隔一會,靈犀都會翻個身,已保證自己的身子受熱均勻。

    再第n次翻身後,靈犀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了起來,笑得胸腔直痛。

    荷葉正在寢殿外與狂風戰鬥,在聽聞靈犀的大笑後從外闖了進來。瞪着眼睛驚恐的看着靈犀,顫抖着聲音問靈犀,“娘娘,您怎麼了”

    自進到冷宮以來,荷葉深知靈犀心裏的壓力之大。在看過那麼多妃嬪都變得瘋癲後,荷葉也打心底裏擔心靈犀也會有垮掉的那一天。

    靈犀擡頭荷葉,一雙大眼盈盈的。她忍着笑的對荷葉道,“我沒事,我就是想起來小時喫的一樣喫食。”

    荷葉見靈犀眼睛清明,說話清楚,把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她走到靈犀身邊把長了凍瘡的雙手伸到了被褥之下,笑道,“娘娘是什麼樣的喫食讓您這樣想”

    “那玩意叫鐵板燒。”靈犀翻了個身,把一會時間就凍得冰涼的後背帖在牀榻上,笑意盎然的道,“就是把乾淨的鐵片放在燒得紅紅的炭火上烤。待到鐵片熱了,再把切好的肉啊,蔬菜啊,加了調料放在上面。因爲只能一面受熱,所以在烤制的過程中要不斷的翻動。就像我現在這樣。”

    說着,靈犀左右翻了身,示意她現在就如躺在鐵板上的喫食一樣。

    荷葉噗哧一聲低笑出來,隨即放聲大笑,眼睛裏都笑出淚了。

    “娘娘,居然還有這樣好玩的喫食,哈哈,娘娘,不會是您在逗奴婢笑吧。”

    靈犀伸手在褥子下找到荷葉冰涼的手,笑道,“我沒逗你笑,我是真喫過那種東西。可惜咱們現在條件不准許,不然就做來讓你嚐嚐,很好喫的。”

    荷葉怕自己手凍冰到靈犀,把手從被子下抽出來,相互搓了搓道,“娘娘,奴婢去拔個火盆進來,您若是困了就睡。等您醒了,粥就好了。奴婢昨日用二隻鳥從白婆婆那裏換了幾顆乾菜,用鹽細細的醃了,您一會看到一定有胃口。”

    靈犀點頭,看着荷葉凍得紅腫了的小臉,道,“不急着喫,拔了火盆你就回來,到被窩裏暖和一回。”

    荷葉點頭,轉身出去用從凝脂閣中搜刮來的破舊銅盆,去竈口拔了一盆紅紅的炭火出來。

    木炭還未燃透,帶着黑灰的表面冒起一股股黑煙,相比宮中奴才用的墨炭都是天差地別,更談不上什麼銀絲炭和紅蘿炭了。

    荷葉被那黑煙嗆得真咳嗽,舉起紅腫的右手在上扇了一會,等到那層黑灰色的表面被燒成紅色,不再冒嗆人的黑煙了,她才小心翼翼的把炭盆端進了寢殿。

    寢殿中,破舊的牀榻上,靈犀已經皺着眉頭迷糊過去了。

    身陷冷宮之中,靈犀保證不了精細的膳食,保證不了保胎的良藥,唯一能保證的就是充足的睡眠。

    荷葉輕輕放下炭盆,給靈犀掖了掖被子。

    見屋子裏暖和了,靈犀睡得沉了,荷葉才小心的出了寢殿,來到了平日裏存放口糧的地方。

    那隻裝着糙米的口袋已經乾癟了,荷葉倒了又倒,才只倒出了不到半碗的糧食,遠不足一人食用的份量。

    因那次荷葉把劉嬤嬤得罪到了,她們這裏的口糧被剋扣的厲害。原來是每人每日三兩糙米,現在每人每日二兩都到不了,煮粥,勉強能混個水飽,乾飯就不要想了。

    冷宮之中沒有其他的喫食,靈犀還帶着身子,荷葉都是儘量餓着自己,讓靈犀多喫。每日勒緊了褲腰帶去幹那些粗活,餓得實在受不了了就去喝涼水。半月下來,荷葉已經是瘦得皮包骨頭。

    荷葉又去翻前幾日里扣來的鳥兒,也只還剩下兩隻。因連着幾日的狂風,鳥兒也是越來越不好扣了。

    荷葉拿起米袋起身,頂着狂風出門去劉嬤嬤那裏要口糧。

    一走出門外,荷葉瘦弱的身子立馬被狂風掀了個跟頭,摔到了深雪之中。荷葉咬牙爬起身來,項着風往冷宮門口的方向走。

    劉嬤嬤所住的房子依着北宮牆而建,是一個獨立的小院,有三間正房,左右兩間耳房,東西廂房。平日裏劉嬤嬤住在正房裏,碧雲這樣不受劉嬤嬤待見的小宮女則住在耳房裏。東西廂房則是庫房。

    平日裏荷葉來取口糧,都是碧雲從西廂房裏用小鬥給量出來的。

    走進劉嬤嬤的小院後,風變小了。當荷葉抱着肩膀真哆嗦,嘴脣都凍得發青了。

    其實荷葉有件棉披風可穿來禦寒的,可那棉披風卻是七成新,錦緞料子的,荷葉怕她穿得出來,帶不回去。

    荷葉揉着自己凍得生痛的耳朵,牙齒不住的上下打顫,碰到一起發出嘚嘚嘚的聲音。她此時只想找個屋子鑽進去,把自己已經凍僵了的身子緩一緩。

    走到劉嬤嬤的窗下,荷葉剛想推門便聽屋裏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隨之劉嬤嬤那略顯粗獷的聲音傳出,“老孃我真是上輩子殺了大牛了,纔會在這輩子待在冷宮這個地。那柔妃她算個什麼東西,說把冷宮的份例剋扣就剋扣了。這一宮數十口子人呢,難道都喝西北風去我呸紮了毛的野雞,真當她是鳳凰呢”

    “嬤嬤,您醉了。”碧雲的聲音傳出來,“這話要是讓人聽去,怕是不要活了。”

    “聽去你當這冷宮是多招人待見的地兒誰他媽的在這種天氣來冷宮聽牆角,”啪啪聲傳來,似劉嬤嬤在拍桌子,“誰要聽,就讓她來聽。聽了再去告訴那柔

    妃,制老孃一個死罪碧雲你說,這冷宮每人每日半斤的基本口糧,二兩的青菜,三錢細鹽是先祖爺在世時定下來的吧。嬤嬤我在冷宮之中過了三十年了,就沒見過那每日每人的二兩青菜,呸,連他媽的二粒青菜籽我都沒見過。那也罷了,那些瘋子少喫兩口也沒什麼。可這每到年底五十兩的過年錢是有的吧,一百多年了,這玩意就沒少過。現在可好了,那柔妃一上臺,先把這一項給剋扣了,她算個什麼東西她還能大得過先祖爺去”

    又是東西落地破碎的聲音。

    碧雲的聲音又傳來,不過因聲音太小,荷葉聽不清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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