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孃親害我守祭壇 >396除奸柏空臆盡言 星盤命數欠穹冥4
    攬月見口說無憑,這個萬年老人像是認定了死理,縱不肯信,於是取下發端的桂枝簪遞了過去,道:“前輩您瞧,此桂枝便是您說的月影桂,亦是亡母真身。”

    “亡母......”柏仙像是怕自己耳背聽錯了,睜大了眼睛問詢一般的看着攬月。

    攬月對他點頭確認道:“是,母親誕下我後不久便已離世。”

    柏仙拄着風狸杖,佝僂着脊背上前,蒼老粗糙的手指輕輕撫摸過月影桂枝,觸目傷懷,猶如撫過珍寶,像是在回憶往昔長卷,深陷在紛飛的思緒裏,感慨萬千。

    柏仙一改頑童之相,莊莊其士道:“確實是月影桂,那刺姊妹異體同根,二人果然已謝世身故。萬年歲月,渾如一夢,不覺已過春秋。”

    程緋緋喫驚地看向攬月,問道:“天香夫人真身乃是桂花樹?!難怪天香夫人諡號爲‘天香’,是謂桂花之意,亦難怪攬月你身懷清甜桂香,原是承襲了天香夫人桂樹之身。”

    “這絕不可能!”柏仙厲聲道。

    “怎麼就不可能,難道人人都跟您一樣,亂認一番親戚不成。”綦燦燦回懟道。

    “哼!無論是除奸柏還是月影桂,或是雄常木、帝休楊,凡以軀化仙者命中皆無姻緣,更不可能有子嗣。”

    綦燦燦道:“攬月又無需誆騙於你,這副容顏承襲自天香夫人,不是連你都錯認了嗎,這又如何作假。”

    柏仙道:“天命有定端,守分絕所欲。人之星盤,命數已定,我等樹中仙身,化朽木爲神奇,星盤之中雖與常人一般亦有鎮星、啓明、懸玉、絳河、清漢等星屑,卻獨獨缺了掌管姻緣的穹冥星,故而絕不可能陷入凡俗情愛。”

    綦燦燦道:“您這紅口黃牙、東零西落的,可不好胡說八道啊。天香夫人之女可就在你面前站着呢。”

    “逆道違天,亦不是不可達成,但命中無有的東西,若是強求而來,必遭因果反噬。就譬如說,逆天改命!”

    “前輩,您的意思是說......我母親曾經改過自身星盤之中的穹冥星?”

    綦燦燦和程緋緋忽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這怎麼可能?”

    柏仙生氣道:“既是質疑於我,又何苦討問!悉數萬年之間,追求逆天改命者大有人在,就像......”

    “摘星術......”攬月星眸微張,恍然看着柏仙。

    聞之,綦燦燦和程緋緋恍然驚醒,道:“難道這事還與玄霄派有關係?”

    攬月沒有回答,她在腦中搜尋着陳朞第一次與自己廊下相遇那晚的談話,陳朞曾說起他幼年時見過攬月母親天香夫人之事,難道母親爲了能跟父親殷昊天遊弋人間、成就佳偶姻緣,真的以摘星術更改過星盤命數?如果是這樣,母親之死難道亦如柏仙所言,遭受到了逆天反噬?

    不過攬月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問:“前輩,那您所言的隅谷是何處,爲何母親與顏姨會在那裏?”

    “我等於九重天圜霞舉飛昇,各具使命,各保一方水土,各護一衆子民。隅谷位於極北女真山,月影桂被安置於此,沒想到一別便成永遠,再與舊時友人不得相見。朝榮夕悴,看來老朽亦該解甲休士,據梧而瞑了。”

    “你這老頭兒,見過罵天扯地的,沒見過出言咒怨自己死的。你放心好了,就你這等大快朵頤、狼吞虎嚥的勁兒,且死不了呢。”綦燦燦撇嘴道。

    “命不可忽,天不可違。該到老朽死之時,憑人力乞可迴天。”柏仙像是在閒談他人生死,早已看淡。

    “攬月還有一問請教前輩。若母親爲月影桂樹的仙身,那攬月之星盤命數中是否也缺了那掌管姻緣的穹冥星?”

    綦燦燦和程緋緋倒一時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還是攬月自己在意到了,明知道攬月心中情寄秦寰宇,若是沒有那顆穹冥星,豈不是情深緣淺,相思惘然。

    二人心焦情切,一同上前逼問柏仙。

    柏仙被三人衆口囂囂糾纏地心煩意亂,大聲疾呼道:“哎呀,哎呀呀,吵得老朽頭耳朵都亂套了,讓老朽喘口氣不成嗎。”

    綦燦燦最煩柏仙動作遲緩、慢慢悠悠了,但柏仙還偏就施施而行,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胸前衣襟,才緩緩開口道:“這......”

    聽到柏仙終於開口,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豎耳聆聽。

    “這......老朽也不知道。”

    綦燦燦差點兒沒被柏仙這沒滋沒味的話氣得厥倒過去。

    又聽柏仙繼續說道:“畢竟仙人孽緣,逆天誕子之事從未有過先例。”

    攬月心涼半截,長睫垂下,綴滿心事。

    柏仙斜睨一眼,訕訕笑道:“塵緣化閒愁,徘徊流年渡口。不管星盤命數裏有沒有那顆穹冥星,老朽都奉勸於你:彩雲易散,何必自尋哀愁。”

    綦燦燦拉過攬月安慰道:“甭聽這老頭兒亂編瞎說,想是他被囚於?h鼓學宮之中這許多年,不解男女風情,不懂綿綿情思。”

    柏仙被綦燦燦這話一激,怏怏不服道:“孽海情天本就乃仙者大忌。”

    “可是,母親即便已是仙身,不也沒有逃出一番癡戀,不惜逆天改命......”

    攬月憂心殷殷,黯然傷懷,又是萬年前故友之遺女,令柏仙視之亦然。

    柏仙於心難忍,悲秋倍增,嘆了口氣說道:“苦口逆耳,老朽亦是真心規勸於你。你與你母親是極像的,不僅是這副容貌,還有......所以極可能亦......”

    “還有?還有什麼......”攬月帶着憂戚問道。

    “老朽方纔在爐後,偶見你畏火而暈眩,那便是承襲了月影桂的木質之身。”

    “畏火?平素裏我並不畏火,我還能燒煉......”攬月忽然言語卡頓,想到了什麼,驚喚道:“是火浣裙!”

    “這跟火浣裙有什麼關係?”綦燦燦按捺不住好奇,問道。

    “難怪父親會將母親的衣裙爲我改制,還叮囑我一直穿在身上,竟是因爲知道我乃木質之軀,畏火畏熱。如今改換這身新宮服,故而不能耐熱,纔會焦灼難喘。”

    “所以,”柏仙凝視攬月,說道:“你未經逆天改命,你認爲自己擁有穹冥星命數的機率有多大?”

    “我......”攬月啞然,這還用說下去嗎,其中答案連綦燦燦和程緋緋都聽得出來。

    綦燦燦和程緋緋滿目憂心,尤其程緋緋心事易重,已是愁眉淚眼,爲攬月承襲而來的命數悽愴流涕。

    綦燦燦素不愛女子哭,自己哽咽難鳴,還埋怨程緋緋道:“哎呀,不要哭了。老智昏庸之言,怎可認真!”

    “黃口小兒,無知妄言。老朽話已至此,你等好自爲之。”

    柏仙低頭指着地上那爐慄燒潛牛蹄堡,饞涎欲滴,說道:“潛牛蹄放涼了肉質會硬的,該不好吃了。老朽瞧你們無情無緒,大概今晚亦不會有胃口了,怕是可惜了這些珍奇食料,暴殄天物啊......”

    “喏喏喏!是您的了。”

    綦燦燦會意,勾起腳尖,輕蔑不屑地將面前的紅泥火爐往柏仙身下挑了一腳,有意羞辱。

    有了珍饈美味,柏仙倒不在意綦燦燦的態度了,“喀嚓喀嚓”在一旁徒手啃嚼起來,津津有味,大快朵頤。

    柏仙滿意道:“燉煮酥爛,湯汁濃郁,遠勝麟肝鳳髓,不枉老朽累月經年現身一回,過癮!”

    綦燦燦斜藐一眼,只見柏仙用他搖搖欲墜的幾顆大黃牙,卻喫得風捲殘雲,弄得杯盤狼藉,對程緋緋蹙眉厭棄道:“咱們仨人食不遑味,他倒狼餐虎噬,陶醉其中。你瞧他那誇張的喫相,同民間那些沿門托鉢乞丐又有何異,你說他是道體仙軀,我怎的也不能信。”

    程緋緋一臉苦笑,溫柔和順如她這般,也不免覺得面前這位傍觀冷眼的仙長,鐵石心腸,紮紮實實讓她感悟到了人情似紙般涼薄。

    那柏仙喫得極快,不上一刻工夫,一爐三人份的潛牛蹄便被他打掃了個精光。

    柏仙又戀戀不捨地將紅泥火爐裏殘剩的幾枚栗子撿拾進口中,嚼也不嚼的囫圇吞下。

    柏仙像是仍不盡興,徘徊着腦袋東尋西覓,綦燦燦一見嘖有煩言,厭棄道:“這還不飽?飢腸轆鬼投胎來的罷......”

    柏仙感受到身側的怨念,回首道:“都瞧着老朽作甚?水深則流緩,萬事萬物,動靜相剋,越是棘手煩亂,越應平靜祥和。你們年輕人就是心浮氣盛,食不甘味除了委屈你們自己的這副皮囊,又解決不了事情。”

    柏仙又道:“況且,老朽認爲命中沒有穹冥星亦未嘗不好。人生在世,自相逢起便已踏上了離別之路,徒耗時間而已。有道是:緣聚緣散緣如水,萬丈塵寰在荏苒歲月中,終作雲煙散;虛幻大千兩茫茫,滿眼春風百事非,不過夢碎一場。”

    綦燦燦聽得蒙然坐霧,問攬月道:“這老頭兒文縐縐的,嘀咕的是何意?”

    “......”攬月從沉默中喃喃道:“前輩之意是說,人是爲了離別而相逢,戀慕之情不過是幻覺,抵不過最終的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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