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攬月星眼流波,似笑還哭,自嘲道:“若是每每瀕危便能有幸得顏姨一番教誨,倒也不算是一件禍事。”
那刺顏啞然失笑,又轉而斂起笑靨,假意苛責訓誡道:“瞎嗤什麼!聽過罵天扯地的,卻聞所未聞賭咒自己的!”
攬月並不還嘴,只是垂下臉去嘿然一笑,這笑容裏纏綿着一絲幽怨。
那刺顏的心立刻一軟,語調柔婉和緩許多,攜着三分寵溺道:“善言者素來苦口逆耳,顏姨也只是望及你百世安好,明媚無憂,以慰你孃親與我之心。”
“月兒是明白顏姨良工苦心的......”
攬月潸然垂淚,顏姨的話裏滿滿皆是對攬月的關愛,而這種溫暖恰恰只能是一脈血親方能給予的。
即使天人遠隔也依舊時時纏繞心頭,有種柔和誘人且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攬月猜想,也許......這也便是秦寰宇執意要回到三花莊的原因之一吧?
不知爲何,秦寰宇孤單的身影突然停佇在攬月腦海,當日匆匆臨別前,他沉默寂然的神情在攬月眼簾揮之不去。
攬月鼻頭一酸,寒風牽動起紛飛的淚光,一頭撲進那刺顏的懷裏,尋求那和煦春光般的柔軟懷抱。
“傻孩子......”
那刺顏輕嘆一聲,溫柔撫摸着攬月的青絲,嘴角浮現苦笑。
顯然這個誤落情網的孩子就如她的孃親那刺瑤一般,正在體悟凡俗世間的情感糾葛,且不能自拔。
那刺顏心中揪緊,按說即便情投意忺的感情,也如深陷泥潭不可能不染絲毫塵埃,更何況懷裏這孩子心思單純。
攬月這孩子的心性實在跟那刺瑤太相似了,那刺顏暗暗擔心:可莫不是上回浮現在攬月記憶裏的那個男子吧......
“對了顏姨,還有件重要之事要問你。”
攬月拭去眼淚,自那刺顏懷間微微擡起頭來,一雙星眸澄澈無比,勝似雨霽初晴。
那副傾城姿容若同她孃親比肩而立,足可稱作並蒂雙蓮。
那刺顏面色舒展,溫潤一笑道:“你問吧,顏姨對你自無保留。還是說,你仍不信那男子乃血珠託生之胎?”
那刺顏怔然一愣,她微擡雙目,略帶驚疑地反問道:“血珠同那男人相滅相生,相互依存,但凡那男子有何不測之禍,血珠亦會隨之消弭,又何須將它取出?”
“那......”殷攬月的貝齒緊咬下脣,略略避開那刺顏幽深的目光,垂眸問道:“那......若想苟全他的性命,可有死中求生之法?”
“死中求生?!月兒,你該不是——”
那刺顏話至此處便點到即止,她並不想將此話說透,畢竟情愛之事從來不受智慧所驅,否則當年那刺瑤又爲何情迷心竅,勸而無果。
故而,那刺顏亦不想對這個情竇初開的孩子做過分苛求。
“顏姨,他素來救焚拯溺、匡時濟世,從未行過傷天害理之事,令月兒實難下手。”
攬月星眸裏拂過一絲清煙般惆悵的神色,透出些許央求之意,聲音侷促。
“月兒!”
那刺顏冷麪緊繃,笑容瞬間消失。
她將攬月的手甩脫開來,看起來像是被攬月的天真爛漫氣了個夠嗆。
“月兒,你可細細想過爲何桂花花團簇簇,從不曾抱香枝頭,獨秀風采?”
攬月惶惑失神的淺淺搖頭:“月兒寒腹短識,從未想過此種緣由。”
“實則隱在香韻外表下的宗旨爲:同力協契,周全大局,兼愛無私,斷斷不可因一念之私而舍衆生於不顧,尤其......”
那刺顏語氣一頓,又意味深長地將語調拉長,慎重道:“尤其,不要因沒有結果的情愛而泥足深陷,釀成蒼生塗炭的惡果。”
“顏姨!”攬月的心如被長鞭抽過般疼痛,長睫不斷顫抖:“月兒明白命中缺失那顆掌管姻緣的穹冥星,所遇情愛皆不過是情天孽海,但寰宇待月兒情深厚誼,相知有素,月兒實在不能棄之不顧啊。”
兩枚晶瑩的淚珠自眼角滴落至嘴角,絳脣一抿,又苦又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