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攬月雖爲道骨仙身,但自降生以來血虛孱弱,既駕不得雲亦騰不得霧,如今匐在英招背上凌空瞻望名山大川,覽盡廣袤風光,滿目青山別有一番景緻。
風吹雲蕩,聚積簇擁,目之所及皆是白浪浩瀚,雲海萬頃。
英招縱蹄奔馳,颯沓如流星,在莽莽蒼蒼的皓皓白雪間劃出一條條不規則的曲線。
攬月指着北方霧靄溟濛中的一處山尖對英招說道:“就是那裏了,我們就快到了。”
多虧英招一路勁烈馳騁,數日之途僅在轉瞬便可抵達。
離開閬風山兩月之久,卻已恍若隔世,只是攬月不知爲何,不但沒有久別歸鄉的親切和思戀,反而有種詭祕莫測的不安之感。
英招蹄下雪浪飛濺,距離閬風山越近,攬月越是感覺波濤詭異。
無星無月,天已微露蛋白。
朝霞衝破了暮靄,透出一縷縷柔光。
放眼遠眺,蒼峯翠嶽,崗巒聳立,而閬風山恰是屹立在山巒起伏之中,凌駕百峯之巔。
那些纏繞在半山的雲海,又像是系在閬風山腰間的一條條玉帶,起風之時美似仙女挽紗,翩翩擺舞。
“英招,我們下去——”
“是的,小主人。”
閬風山尖如掛雲滴,英招聽令沿着峯頭悠然而下,在煙波浩渺間呼呼穿行。
......
閬風山挺拔天地,浮雲之上,鳳鳴鶴唳,霧氣飄散,瀰漫山間。
大約是因攬月的心緒所致,總感覺仙氳繚繞裏夾雜着哀怨蒼涼之氣。
攬月暗暗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般咬了咬脣,命聲道:“英招,降落下方。”
“是!”
英招聞令而動,向山而動。
英招一個俯衝奔軼絕塵,追風逐電,卻在接近閬風山之時被一股強勁的金色光暈反彈了出去,那氣力激而勁悍,險些將攬月震下英招的虎背。
“呀啊——”
攬月一聲驚呼,兩手死死抱緊英招的脖頸,還沒待她心緒平復,已見英招再一次鼓足幹勁朝前奔去。
“小主人,抱緊英招!”
英招一聲嘶鳴,四蹄雄健,重振精神竭力向前。
然而先前那道金色光暈愈發膨脹,散發出格外耀眼銳利的光芒。
一時間,海沸波翻,雲屑飛揚,一股伏虎降龍般的力量大盛,回山倒海,幾乎將英招和攬月掀飛出去。
“這!”
直撞橫衝亦毫無辦法突破,英招困窘難行。
攬月星眸一閃,洞見癥結,急忙叫停英招道:“等一等英招,莫要枉費心力!”
“小主人,這金色光暈彷彿鑲罩在山巔外圍,如同金鐘倒掛,相激相蕩,刀劍難損!”
攬月雙睫微垂,如有隱憂,都怨自己只一心想着秦寰宇腹中的那枚亂世血珠,竟然忘記了父親殷昊天設在閬風山周邊的結界。
攬月負疚道:“抱歉英招,我竟忘記閬風山被我父親設了結界。”
英招的眼睛凝視着那金色光暈,疑惑而震驚:“這一望無際的結界乃小主人的父親一人所設?那身上得蘊藏了多麼強盛的驚人之力,方能張開如此巨大的結界!”
攬月重重的憂愁縈繞在懷,面對英招的一番稱頌,她只苦澀一笑,心中暗道:是啊,父親已經德才兼具,綽有餘裕,斗重山齊受江湖萬人稱頌,還需獨佔血珠嗎?
英招見攬月一言不發,好奇問道:“小主人,衝不破這道屏障,吾等該如何進山?”
思緒紛亂,擾攘不寧,攬月這方緩緩回過神來,平靜心性面對眼下之困。
“父親施下此結界,非閬風之人無法進出,故而我雖能融進結界,英招你卻不能。且這結界火不能焚,水不能溺,金剛鐵杵亦不能破,即便我也無法可解。”
“那可怎麼......”英招思索忖量,總不能將小主人凌空拋下,於是相商道:“不然英招將小主人馱至山下,只是辛苦小主人孤身進山。”
英招所言言之有理,可英招是攬月自隅谷祭壇帶回閬風的,如何能夠再次將它棄之不顧,自食其言。
攬月凝神諦視,惘然若失,目光穿過雲遮霧涌的雲層往山腳下望去,天已入夏,山青花燃,溝溝坎坎,曲曲環環。
樹高林深,亂石穿空,攬月的目光掠過萬壑千巖,萬慮千愁,心煩意亂。
突然一塊離地而起的巨巖映入她的眼眶,當目光同它交匯的一瞬間,焦躁的心中宛若流淌過一泓清泉,澆滅了混亂不安。
“有了!英招,我有辦法帶你進閬風山了!”
攬月脣逐笑開,光彩四射,語調輕快。
光陰如同白駒過隙,離開閬風山的日子恍若隔世,令她差點將那塊巨巖下的祕密遺忘。
攬月的臉上蓄滿笑意,遙想當初自己被父親禁步於靈臺時,不正是靠着那處祕密偷溜下山的嗎?
於是攬月給英招指了下方一處方正沉穩的巨巖,一人一獸投身而下,飛縱而去。
不過眨眼的功夫,攬月和英招便安穩降落在一塊巋然高聳的巨巖面前。
攬月悶聲不響,怡然高望,那巨石洵美撐天,四周鋪青疊翠,百草豐茂。
英招穆然深思,不知攬月心中何意,只在一旁恭默守靜。
“沒錯,就是這裏了。”
不過兩月功夫,風催碧草莽莽榛榛,將巨巖遮蔽其間,差點連攬月都分辨不出。
英招迷離徜仿,糊里糊塗地學着攬月的樣子伸長了脖頸,如墜五里霧中。
山石靜默,長林豐草,若不是攬月伸出手去撥開巨巖下的茂草,即便目明眼亮非同一般,也難以發現其中別有洞天。
原來那巨巖和地面之間竟有一道橫向的縫隙,自外向內窺望,黑洞洞一片。
英招驚奇地愣愣戳在原地,卻聽攬月揮手招呼它道:“英招,這邊來。”
說罷,攬月便伏低身子,側身擠進巨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