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孃親害我守祭壇 >706 塵緣相誤心茫然 指迷津通玄開竅2
    回想到此處,岑夫崖腹中頓有一隙酸楚遊動,胸中一股陰鬱猛然向上頂出,直至嗓子眼。

    只聞“嘔”地一聲,一口穢|物噴薄而出,岑夫崖跪在地上張大了嘴巴呼呼喘息。

    麻衣道人一見,眉頭緊鎖,趕忙從袖口裏摸出一枚丹丸給岑夫崖服下,讓他的身體平緩下來。

    岑夫崖愁眉苦臉,略帶消沉之色,擺了擺手對那麻衣道人說道:“謝道長救治之恩,夫崖已舒暢了許多。只是不知道長所說的‘一債’同楚地之戰有何關聯?”

    麻衣道長繼續說道:“楚地之戰後,當朝皇帝曾經下令苗疆老司趕屍歸鄉,而信士你曾經爲了混入屍隊而換下了一具屍體。”

    岑夫崖再一次陷入了深思,當年楚地之戰以後,戰場之上已是一渠血泊,屍體復壓屍體,具具承以萬道刀痕,肢離碎骨,已無完屍。

    而被岑夫崖換下來的那具屍體,就恰好是被各種屍塊拼湊在一塊兒縫合起來的,屍體臉上粗密的黑線、下頜赫然可見的“丫”字形傷口、以及缺失了一半的嘴脣露出的白花花的牙齒和殷紅的牙齦。

    總之,樣子赫然可怖,冰冰冷冷有種穿透心靈的畏懼。

    岑夫崖臉色蠟,白沫子堆到嘴邊,他不適地吞了口口水,迴應道:“屍體......道長妙算,的確有過此事。不過這還有什麼關係嗎?”

    “那便對了。”麻衣道人愁上眉頭,苦悶道:“若是尋常而言,的確是毫無關係,可偏偏那裏是楚地!”

    岑夫崖形容憔悴,愣愣地瞧着那麻衣道人,茫然道:“楚地怎麼了?”

    麻衣道人緩緩擡眼,深邃如潭的瞳仁裏不動聲色的隱藏起一段痛徹心扉的過往。

    他轉眼凝望向身後的月亮,胸膛一陣隱隱作痛:“那楚地山幽路闢,本該是沉烽靜柝之地,可不幸也正源於此。事經一些因由變故,楚地變得煞氣覓漫,乖氣致戾。而那具被信士你偷換下來的屍體原本戾氣就極重,後來受了楚地煞氣蠱惑修煉成了陰屍,四處害人,以至於禍結釁深,惡積禍盈。”

    麻衣道人的話令岑夫崖感到渾身冰涼,身體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兩側太陽穴處有一條條隆起的筋肉不斷地抽搐着,看起來像是受到了不輕的驚嚇,已然魂驚魄惕。

    岑夫崖心像被禁錮一樣,鬱郁不得發,他抿了一下嘴,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這......蒼天可見,我夫崖對天起誓,所言絕不摻假!當年我、我只是一心想逃離那浴血戰場,過上平平靜靜的日子,從、從來沒想過要讓他人跟着遭殃啊......”

    “老道我自然是相信信士並非故意所爲的,畢竟此事損人害己,相信信士斷不會做如此愚蠢之舉。但無論是有意爲之或是機緣巧合,事實皆已註定。”

    麻衣老道嘴角僵直,言笑不苟,雙眼裏皆是深不見底的幽邃,這令岑夫崖更加悲傷絕望。

    岑夫崖傻眉愣眼,心慌道:“敢問,道長方纔說的‘損人害己’是何意?”

    麻衣道人見他這副神情萎頓的樣子,更是不忍苛責,於是耐心解釋道:“那陰屍有其形而無其神,煞氣再大也總不過是徒具形骸的軀殼而已。你我皆知惡稔禍盈者必遭天譴誅罰,但陰屍不過一具殘屍敗蛻,若是怙惡不悛無法被罰,上天便會將這份逞兇肆虐的惡轉嫁到信士你的頭上,移禍於人,畢竟一切皆因信士所起。”

    “天吶,夫崖還以爲當年不過投隙頂替之舉,沒想到也會惹禍招愆,誤國殄民......”

    岑夫崖懊悔至極,他沉重地把粗糙的臉埋在手裏,絕望的情緒像狂潮一般涌上心頭。

    當真是禍從天上來,岑夫崖已嚇得魂不附體,思緒凌亂地結成一張網,紛繁複雜,不可梳理。

    岑夫崖哀吟求告道:“懇請道長傳授夫崖避凶就吉之法!”

    麻衣道人同情感慨道:“老道我也並非寡恩薄義之人,十年前你我離別前曾對信士說過,你我還有一面之緣。今日老道我之所以如約而至,便是爲了履行當年之喏,爲信士你點撥餘下的‘一恩’,否則別說修仙無果、習道無門,怕是信士連命都難以自保。”

    岑夫崖哪裏能夠想到,當年自作聰明將地那具作亂生事的喜神換下,又將它拖出門去丟在了土堆後面做掩,就這麼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成爲了今日遺禍無窮的大事!

    難怪自古便有人云:小善積而爲大善,小惡積而爲極惡。

    麻衣道人亦不吝嗇,見岑夫崖如此誠意,也不賣關子,坦言道:“既已養癰貽患,那麼解鈴尚需繫鈴人,需要信士你除邪去害、除患寧亂方可平息天譴之災。”

    岑夫崖跪地叩首,感激道:“夫崖誠謝道長先後兩次指點迷津的深恩,若待夫崖除殘去穢順利歸來的一日,定會去尋道長,日夜侍奉在左右。”

    哪想麻衣道人反倒深嘆出一口氣來,惆悵道:“唉,這麼遠的事情,便留給日後再思考吧。歧路紛雜,人心易改,浮沉於世,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信士你既已不亂於心,不困於情,那麼待信士功完行滿之時,無論身在何處亦皆可開啓修煉之路。”

    說罷,麻衣道人侃然正色地整了整胸前麻衣,轉身跋足便要離去,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無羈散漫道:“貧道我話已點到,只看信士你如何行動了。貧道且去了——”

    整個動作雷動風行,就像他第一回離去時那般麻利果斷,毅然決然。

    岑夫崖心裏似乎還被什麼顧慮所鉗制着,急急跟了兩步,在他身後茫然地喊道:“道長,夫崖還有一問!若夫崖將那陰屍剷除後,可還有緣再見道長你,追隨左右?”

    麻衣道人依舊像上一回一樣頭也沒回,只伸出兩指來在空中隨意地擺了擺,簡短拋下一句:“老道我早就告訴過信士了,你我此生僅有兩面之緣,今夜乃是第二回。”

    麻衣道人單衣輕幡,健步如飛,他的話音方落,便已行出半里路去,身影沒入那濃稠沉寂的黑夜裏,過程乾脆利落。

    岑夫崖腳如灌鉛般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凝望遠方。

    眼見着麻衣道人的身影越行越遠,岑夫崖的思緒就像一道細長的河流,汩汩潺潺地流向遠方,追隨在麻衣道人的身後,消失在夜月交接的天際盡頭。

    這時,岑夫崖才緩緩地轉回身去,面對着屋子裏的妻子女兒留戀不捨地凝望一眼,做着無聲的惜別。

    兩行清淚漫過他的臉頰,天地兩茫茫,自此以後他便要放下家的羈絆,攜着自由的靈魂流浪遠方,肩負起自己無法推拒掉的那份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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