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第199章 世間道 之 俗世夫妻
    縱是各自念頭不同,衆人依舊一齊擁往壽安堂,王老夫人尤其熱心積,一馬當先走在前頭,緊隨其後是她的好女婿盛紘老爺。

    醒是醒了,盛老卻虛弱異常,只能艱難吐幾個字,房媽媽怕她抵受不住,未把真想相告,老只當自己是人老驟病,見了王家人還道是親家特意來探病,力擡起身道謝。

    王舅父心頭歉疚,無顏受老人的謝意,退幾步站到人後,王舅母扶着王老夫人立在牀頭,眼中微露嘲諷——自家婆母拉着盛老的手,關懷備至的說了好些話,若非林醫事先警告,怕就要在病牀前替女兒求情了。

    盛紘的表演也不遑多讓,捶着胸膛痛哭流涕,滿京城的孝約能排上前十,反倒是王氏修爲不足,滿面羞愧的站在兄長身邊,低低垂頭,不住拭淚。

    好一通或真或假的問候,老勉力支撐過,直至見明蘭和長柏才真正喜悅溢胸。

    “……知道……你在任上……績優,做的好……祖母高興……”她看着曬黑結實的長孫,滿眼驕傲,又見明蘭伏在牀邊輕泣,艱難的反慰道,“……傻孩,……年紀大了……總免不了的……”明蘭好像喉嚨裏哽了塊石頭,死死忍住不敢放聲痛哭,還努力扮出笑容。

    大病初癒之人精力不足,沒說幾句,盛老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林醫頂着兩個黑眼圈和新熬出來的鬢邊白髮,領衆人到外頭廳堂上,興奮異常的表示,適才老已能自行吃藥進食,只消好好調理,就能康復。

    顧廷燁長身鞠躬,笑着道謝:“此番吾家老人能好轉,多虧醫盡心,這份情義我記下了。還望以後醫再多費些心,幫着指點調養纔是。”

    林醫躬身還禮:“顧侯多禮了,調養之事自當盡力。”他等的就是這句話,然後又表示多日未回,祈告先叫回家,好翻查下醫書典籍,再備些調理藥材過來。

    此事自獲應允,盛紘千恩萬謝的親自送林醫出門,還叫管事恭敬的奉上一份厚厚的銀封,他很想叮囑幾句‘我老母中毒之事可千萬別往外說呀’,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林醫何等老道,見盛紘欲言又止,便知其中隱意。其實他很想說,十年前崇王府衆王孫爭世之位,都出動鶴頂紅蝮蛇膽了,他不都含糊過來了,好好活到今天;你家不就內宅女眷給老下毒,這點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活像謀反了般,真真沒見過世面!

    不過林醫面上不露分毫,捋須微笑:“都說老小孩老小孩,這話一點不錯,這越是上了歲數的人哪,就越貪嘴。貴府老以後可要節制口腹之慾了,什麼甜的,生的,辣的,儘量少喫。”

    盛紘喜出望外,連連拜謝。暗道這高素質人才就是不一樣,既專業能力過人,又通人情世故,還恁會說話。

    送走林醫,盛紘腳下生風,一身輕鬆的回到廳堂,剛到門口,聽裏頭又有爭執聲。

    只聽王老夫人焦急道:“……親家老既已康復,爲甚非要揪着你姨母不放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外祖母求你了,那慎戒司是什麼地方?!是人待的地兒麼!你要送你姨母進去,不是要她的命呀!”

    盛紘心頭一震,當即停下了邁進屋的腳步。

    慎戒司受內務府所領,原只用來處罰看管皇親國戚的女眷,後來業務擴大,那些權貴人家中犯了大過錯的女,雖罪不至死,卻再不能叫現身人前,便統統送去此處。慎戒司可不比尋常流放女眷的庵堂,一旦進去,非有皇命,終身不得再出來。

    那裏便如一個活死人墓,位於皇城一處偏僻荒涼的角落,不論外頭曾鬧出多大丑聞風浪,所有是非都隨着人一道進去,就此掩埋無形,再無可探聽。

    因事出隱祕,至今他只聽說過兩宗。一是那年仁宗皇帝選妃,晉陽侯夫人爲自己女兒能雀屏中選,暗地使人給已內定入宮的錦鄉侯嫡長女下了瘡面花,使其毀容;二是武皇帝在位時,成國公老夫人親自將兩個兒媳送了進去,具體原因卻不得而知。

    迄今爲止,還沒聽過哪家女眷進去後有活着出來的,多是終老後將屍身擡出給家人安葬;說句不好聽的,以康王盛家,想把人送進去還不夠格,大約要寧遠侯府出面了。

    他心神一散,屋裏的話便漏下了些,趕緊豎起耳朵靜聽。

    “……好孩,外祖母求你了,求你了……我知道你恨你姨母至深,我叫她到庵堂裏唸佛喫齋還不成麼?我叫她帶髮修行,不然落髮爲尼也成呀,再不讓她出來害人了。”王老夫人老淚縱橫,苦苦懇求,“那慎戒司真不能去呀!裏頭要操持苦役,舂米,浣衣,劈柴,喫的都是粗茶餿飯,你姨母一輩養尊處優,哪裏撐得住呀……”

    長柏道,“慎戒司每年可叫親屬探視兩回,外祖母多去看望,想來裏頭的人也不會爲難姨母。至於苦役……做出這等天理不容之事,姨母還想安享尊榮富貴麼?”

    頓了頓,他譏誚道,“還說庵堂?記得七八年前,姨母不是被送入康家家廟過麼,才半年功夫,外祖母就耐不住姨母哀懇,親自上康家,求着逼着叫把姨母又放了出來。”

    康姨媽對付老母親本事一流,每每總能說得母親心軟,還是國家強制單位可信些。

    王老夫人恚怒道:“你好狠的心!你祖母不是沒死麼?何必非要咄咄逼人?”

    長柏針鋒相對:“祖母幸留性命,一是蒼天有眼,佛祖保佑,二是林醫悉心醫治,跟姨母什麼相干?姨母可是鐵了心要致人死地的!”

    “可究竟活了下來呀!”王老夫人掙扎道。

    這時顧廷燁插嘴道:“老夫人此言差矣,人有樣活法。吾家老素來硬朗康健,令嬡下毒後,生生弄垮了身,掏空了底。原本能活到一一十八,現下只能活到一零八;原本能聽戲看舞,爬山走廟,喜笑顏開的安晚年,現下卻離不得湯藥,興許還終身病痛相伴。這折損的壽數,幾十年的歡悅,請問老夫人,姨母該如何賠?”

    長柏一臉苦大仇深:“妹夫說的是,還有全哥兒,祖母以後怎麼含飴弄孫。”

    “正是。”顧廷燁拍掌而笑,“到底欠了多少,實算不清楚。咱們又不知姨母能活幾何,總不能提前數年請姨母下黃泉,或是老行動不便,總不好真去打斷姨母的手腳罷。性送進慎戒司,家恩怨就此勾銷!”

    王老夫人目瞪口呆,愕然不已——盛家哪裏找來這麼神奇的女婿。

    明蘭呆望自家老公的側臉,嘴角抽搐。

    “表弟處置我娘這般利落……”始終靜默的康晉忽然開口,臉上帶着悲憤,“那令堂又該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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